这句话有很多种回答的方式,如果顾柏川愿意,他大可以将其理解为朋友之间的一次闲聊,又或者干脆回复我一句“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之类……但是,他没有这样回答我。
他垂下头去,很认真地在思考,好像这是一件关乎人类哲学的大问题。
半晌,他抬头开了口:“黎海生,关于这个问题,我们现在讨论还太早,你觉得呢?”
我对上他的目光,不可思议地张开嘴巴——我发誓,我从来没听见过自己如此巨大的心跳声,我听见它剧烈地跳动两下,又陷入一阵空白……那种感觉像是溺水造成的窒息,五感全部都关闭了。
顾柏川没有直说,他口中甚至没有“喜欢”两个字,可我却知道,他是愿意参与我的未来的,我甚至产生了一种虚幻的错觉,仿佛只要我们两个站在这里,这片无人认识我们的土地上,一直伫立着就能度过一生。
我在他的脸上看到了突兀地惊讶。
“黎海生?”他叫了我一句,难得露出了那种呆愣傻兮兮的表情,“你怎么突然哭了?”
这是我度过的最快乐的时光。
白天,玛雅起得很早,给我们准备好早餐(大部分时间是冰牛奶泡膨化谷物圈),然后送包括我们在内她的四个孩子上学,布里安跟我和顾柏川在同一所学校,而阿曼达的学校要绕一点远路。
他们会在车上聊天,大部分时间是顾柏川在和布里安对话,后来我也会说上两句——尽管很蹩脚,但当我发现并不会被嘲笑口音之后,胆子变大了些。
随后就是一天的课程:作为游学生,他们的老师对我们没有什么过多要求,所以我就在数学课上画画,画一些龙啊、巨人和城堡之类的中二东西,辨识度不太高,冯盼盼每次探头过来问,我总得给她解释自己画的是什么。
下午是体育课,我以为这会是我唯一的强项,哪知道人家的体育课上的是曲棍球,而我的篮球技术完全派不上用场。
不过,我并不会因此感到失落,因为体育课上的自由活动时间是我可以悄悄溜出去的时候,我会拽着顾柏川买上两个热狗,找个安静的地方,坐在树下吃热狗,然后偷亲他。
有的时候会被他躲开,有的时候不会,这个时候顾柏川就会万分嫌弃地跑去水池边上,一边洗脸,一边骂我:“黎海生,满嘴都是油你就往我脸上糊,脏死了!”
我总是乐不可支。
周末的时候,我用有道词典翻译了一句:“能不能带我们去海边?”又练习了几遍,这才去找玛雅开口。
那会她正在对着一口铁锅熬煮意大利面酱,放了很多番茄那种,是小阿曼达最喜欢的口味。她拿出手机,确认了一下自己的日程,笑着跟我说:“可以。”
随后又补充了一句:“Lee,你就该多开口,有什么需要说出来就好呀。”
我被她戳到英语的痛脚,涨红了脸,然后腼腆地点了点头。
玛雅他们一家是我梦寐以求的家庭,一个开明又温和的母亲,一个健谈懂事的哥哥,还有一个可爱调皮的妹妹……有时候我站在他们旁边看久了,就会产生一种我也是其中一份子的错觉。
这很神奇,明明只和他们待了短短一个星期的时间。
纪从云她们得知了我们的周末计划,立刻表示也要跟她们的寄宿家庭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一起去。
我没回复她,心中是觉得有些不情愿的:这不情愿并不是毫无道理,我承认,我对顾柏川的占有欲日渐增加了,但是他还没有亲口跟我承诺过任何东西,所以,我总怀疑他还会哪天跟个姑娘跑了,毕竟那是一条光明而坦荡的路。
如果这个姑娘有人选,或许会是纪从云。
我耿耿于怀。
但是出于理智,我知道纪从云本来和我们两个就是朋友,如果她是男孩,那么我们三个应当会成为那种“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的好兄弟……所以我不应该拒绝她。
我甚至卑鄙地祈祷,她们所在寄宿家庭的那对夫妇绝不会答应她的请求。
非常可惜,她们家的家长也同意了。
所以,这场本来由我和顾柏川以及玛雅一家的游玩,变成了两家人的共同游玩。
明媚的日光照耀在海滩上,虽然天气没有多热,但海滩上还有许多赤、裸着上身晒太阳的当地人——我觉得他们体格非凡,竟然会在冬天晒日光浴。
相反,我们这些中国来的孩子都还披着外套。
海风很凉,夹杂盐的咸味,我能从里面分辨出许多:贝壳、鱼类、海浪、石头……顾柏川常说我鼻子灵得像狗,我没法反驳。
我能从气味中“看”到许多具象的画面,关于这点,我跟他们解释不通,毕竟他们没有这个能力,没办法在闻到肥皂水的时候就看到那七彩气泡里顾柏川的人影,更没办法在海风的气味中看到陈敏同志的脸庞。
我闭上眼睛,躺在柔软的沙滩上,感受沙粒在海浪的冲刷下,在我脚趾间流动,一呼一吸,仿佛活物。
我来到海边的次数屈指可数,虽然我的名字——“黎海生”,寓意就是诞生于大海,但我在此之前对大海的印象都不怎么好,因为有它的存在,陈敏同志才会错失我许多童年时光,一直到不久前的中考,她也在海上。
我并不想抱怨,因为我知道“聚少离多”这是生活的常态,只是不免觉得失落,为此甚至迁怒于无知无觉的大海。
第45章 97-98
布里安和套着游泳圈的小阿曼达热情邀请我们下海。
“嘿,快来吧,习惯了就没有多冷。”布里安冲着我们招手,他已经脱了上衣,只留一条泳裤踩进水里,身侧牵着阿曼达,小姑娘穿了一件粉色的裙式泳衣,一头金发在阳光下闪着光。
布里安看到我们举棋不定,又接着补充道:“就算不游泳也可以踩水,毕竟已经来到海边了,不来试试很吃亏的。”
他们几个经不住布里安声声劝说,一个一个都脱掉外套,只留我一个人坐在沙滩上一动不动。
纪从云“咦”了一声,问我:“你不下水吗?”
“不去。”我故作淡定。
“不用叫他,他是个旱鸭子。”顾柏川直接揭穿了我的糗事……我确实是个旱鸭子,小时候陈敏拖着我去游泳,刚开始要我学漂浮在水上,我怎么也学不会,这倒是个稀奇事,毕竟我在陆地运动上的运动细胞一向不差,谁知道到了水里就僵硬得只能躺尸。
纪从云笑嘻嘻开玩笑:“那可惜了,本来还以为能看到你引以为傲的腹肌呢。”
我坐在沙滩上,翘着脚,悠闲地喝着鲜榨橙汁。
我的目光落在前面那一片浅海上,盯着顾柏川裸、露的上半身和露在海平面上的一点大腿根。曾经我不明白韩奈从那些外国画报里看女明星写真的意义,对于我来说,我能看透有些照片所蕴含的挑逗意味,但并不会为此感到兴奋,所以这些“限制级”杂志在我眼里就变得索然无味起来了。
但男人的身体在我眼里就有不一样的“趣味”,明明他有的我也有,但在注意不到的地方如此窥觑他,确实会让我感到一种隐蔽的快、感。
当我看见小阿曼达往他身上泼水的时候,我恨不得自己也跳进海里,伸手代替她做这件事——我离得太远了,没办法看到水珠从他的发梢滑落至锁骨,又顺着锁骨滑落于坚实的胸口,再往下,随着海浪的起伏,黑色的泳裤边若隐若现。
不用我真的向前,光是这样想象,青春期不可控的躁动就已经让我生理上有了变化,所以当冯盼盼突兀地出现在我面前时,我几乎是瞬间从沙滩上蹦起来。
我下意识拽过顾柏川脱在沙滩上的外套盖在自己身上,开口道:“你怎么上来了?”
冯盼盼似乎没想到我的反应这么剧烈,也是一脸被吓一跳的表情:“我,我觉得底下有点冷,所以就上来了。”
我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将外套往身上压了压,盖住小腹。
海边的风确实很大,尤其是上岸之后,身上沾了水珠再被这么一吹……冯盼盼一直在抱着胳膊发抖,她坐在我旁边,我能看到她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作为一个男生,或许我现在应该给她一件外套。
最自然的方式当然是直接将我腿上顾柏川的外套给她,但是,我心里头不乐意,所以我只能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她,并且附带了一句“你穿着吧,我不冷”。
我冷。
毕竟在岸上吹着海风,我又是静止坐在地上没动弹,脑子里那点旖旎的想法早就消退下去,只剩一些难耐。
冯盼盼倒是没有意识到我的不耐烦,她脸上正挂着笑意,目光望向大海:“让你一个人在岸上坐着,我们还挺不好意思的。”她向我搭话。
我应了句“没关系”之后,又听见冯盼盼跟我说起之前篮球赛的事情,开头她吐槽了两句篮球社团在各种事宜上的不正规,总有社员不给任何理由就缺席;后面她的话题就转移到我身上,她问我去校外参加联赛的事。
说起篮球,我总是会比平时话更多一些,所以跟冯盼盼聊起这些让海风都不再那么难以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