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宝确实是我以前养的那只猴子,但他魂魄明显不完整,让我养了这么些年,到现在居然还不会说话,跟悟空打闹输了也只会呀呀直叫,更别说设陷阱报复回去或者告黑状了。
想当年,三宝是个多么让人糟心的猴子。
我画符它捣乱,我布阵它捣乱,我泡妞它也捣乱,整个儿的一个混世魔王。
现在呢,简直乖得不像样子。
……等等,这么说我怎么觉得自己有那么点犯贱呢。
这些年这家伙乖了不少吧,我总觉有那么点不自在。
我努力回忆了一下,试图找出小家伙在哪把魂魄折腾散了。
结果很抑郁的失败了,我回忆起那些往事像是什么都记得,却又总隔着层层迷雾,若是抓住一个点往深了细想,却又大脑一片空白。
然后我更抑郁地发现,我连自己怎么死的都记不太清了,更别说死在哪了。
不过,在我有限的记忆里,三宝这家伙活得挺好的啊,调皮淘气得让人头疼。
如果我的脑子没漏的话,三宝这家伙大概是我死之后出事的。
思及至此,我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也不知是哪个胆大包天的混蛋,连我的猴子都敢动。若是落到我手里,定将他——
“师、师傅……”
这一声让我回过神来。
小四抖抖索索地缩在墙角里,磕磕绊绊地叫我,那表情被猫堵在墙角的老鼠似的。
真有出息。
我瞥他一眼,冲他招了招手:“过来。”
这家伙原本也勉勉强强算是个美男子,这几日跟遭受了天大的折磨似的,瘦得都脱了形,一双眼睛深深地凹陷下去,看上去很有几分渗人。
可见人的胆子一旦小了,那是多么有利于减肥啊。
我心里感慨着将手骨递给他:“你来看看这个。”
小四弓着腰,双手举过头顶抖抖索索地接过手骨,那表情就跟要奔赴刑场似的,简直让我怀疑他把吾命休矣四个字刻在脑门上了。
他脸上的表情在看清手骨的那个瞬间就僵住了。
啧,眼珠子都不转了。
“你认得这东西。”我摸着一边给三宝顺毛一边道。
他浑身一抖慌忙摇头:“不、不、不认得。”他说着想把手骨递还给我,却又舍不得将目光从手骨上移开哪怕一秒。
我忍不住笑了:“你当我傻的吗?”
他脸色煞白,又忍不住低头看那枚手骨,瞬间便失了神眼珠子都舍不得动一下。
我要不知道怕是要以为谁在这骨头上下药了。
“这东西,是你从本家祖坟里挖出来的?”我问道。
他扑通就跪下了,瑟瑟发抖,清泪直流:“小人不敢。”
我皱眉:“别急着哭啊,你可得交代清楚了,谁挖的我的坟?”
他以袖掩面道:“小的、小的若是知道那是老祖宗的头骨,便是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动啊。”
这听起来倒像是句实在话,可惜我不是很相信。
“你且细细说来。”
“是、是一个和尚卖给我的。”
“哦?”我笑道,“这世上竟还有卖死人骨头的和尚?”
……
…………
李全是这世上仅剩的巫族传人之一。
然后,他空有血脉却无人指点,施法布阵都全凭自己摸索。
十八岁那年,他从老家床底下的暗格里找到了一本奇书。
那本书与其说是书倒不如说是本笔记,记载了些傀儡的制作方法,骨骼辨认等东西。
这种能招来魂魄让其附在骨骼身上并为自己所用的技法简直闻所未闻。
大抵这世上超出常理的能力都对凡人有着超乎寻常的吸引力,李全开始痴迷于傀儡制作。
第一个实验对象是老鼠。
在极其有限的情况下,很多材料都没有处理到位。
再加上李全也不是个正统的傀儡师,他甚至连很多基本手势都错了。
但在犯了这么多错误的情况下,李全居然成功了。
血统,这东西的重要性着实让人惊叹。
李全看着在桌子上溜来溜去的骨头耗子,心中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他生于一个贫困之家,人也不如何聪明,却又偏偏长了一张招女人喜欢的脸。
李全还记得他十几岁的时候,村口的寡妇总会招他进屋,给他塞几个饼子。
那女人倒也没什么龌蹉想法,只是单纯的喜欢他罢了。
那女人有一张妖娆的脸孔,却有一颗纯真的心,她总是喜欢坐在做在前看着他狼吞虎咽地吃东西。
她说不话,只是在看他吃东西的时候给他递水。
李全年纪小的时候总喜欢到她哪里蹭点吃的,顺便盯着这个漂亮女人看。
不过后来年纪大了,隐隐约约知道点事情了,就觉得这事不对。
再加上那女的是个寡妇,他又是个正值少年的男性,来往得多了自然会有些风言风语。
从此事可以看出来,李全这家伙确实是个天生的做小白脸的料。
但是一个男人,尤其是一个自尊心极重的男人。即使他能够靠女人的接济过日子,他也不会那么干。
更何况那个女人是个寡妇,克夫的哑巴。
很长时间,李全都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女人,他将自己少年时期的所有心思都放在了证明自己上面。
他希望自己是强大的,能够让所有人尊敬让所有人畏惧。很快,他发现这些不过是妄想,这世界上再也没有比渴望不平凡更平凡的了。
但现在,事情出现了转机。
他盯着桌子上溜达来溜达去的骨头老鼠,觉得可以制作上百个这样的傀儡给自己干活。
简直是淳朴到了近乎愚蠢的想法。
且不说拿人骨做傀儡有没有容易,且不说拿人骨做得傀儡好不好掌控,且不说傀儡干活的质量如何。
退开一万步,一个人一旦能够用死人制作傀儡并控制其活动,那么,这个人还能被其他人接受吗?
未知总是令人恐惧的。
更何况这傀儡术还跟死人骨头扯到了一起,无论如何亵渎死者是逃不掉的。
李全制作傀儡的事情被发现以后,他被绑了起来。
他的书被撕毁,他的傀儡被砸烂,他的房子被付之一炬,而他自己也将被活活烧死。
“烧死这妖人,以慰逝者在天之灵!”
那一夜他被关在小房子里,窗外一束束的火把将整个夜晚照得如同白昼。
那简直像是一场让人不寒而栗的狂欢,所有人脸上都带着发自内心的喜悦笑容。所有人都相信:只要烧死这个人,我们就能获得永恒的平静和安宁一般。
无路可逃,无处可躲。
正此绝望之际,有人溜进来为他解开了绳索。
是那个克夫的哑巴。
那女人送他出了村口,给了他一个包袱,里面装了些干粮和铜钱。
第一次,李全想要为这个女人做点什么。
“你愿意跟我走吗?”他问,但在问出这句话的瞬间他就后悔了,但男人好面子的天性逼着他没有将这句话收回来。
女人只是笑,不说话,拼命地把他往外推。
李全快步走了,心里多多少少松了口气。毕竟出逃的时候带上一个哑巴女人太不方便了。
走出百步,李全忍不住回头看了看。
火光中,那女人的面目看起来柔和极了。
到了外面,李全便更小心了,自身的天赋加上后天的努力再加上那本手札,虽然闯出什么大名堂来,但也算是地方一霸了。
到二十多岁该成家立业的时候,李全迟迟不愿结婚。
他总时不时地想起那个寡妇。
那个克夫的哑巴。
那女人比他大了整整十岁,如今就算活着怕是也老得不成样子了。
李全如此想着,却仍忍不住回了自己那个小村子。
直到此时,他才知道那女人早在数年前就被村里人活活烧死了,原因是与妖人勾结。
李全知道此事的时候觉得又荒谬又不可思议。
谁会乐意跟一个哑巴在一起呢?更何况那还是个寡妇。
但他无法否认,那女人因他而死。
他前去女人坟前祭拜的时候,迎面撞见一个和尚。
那和尚一身白衣,手里捏着串佛珠,笑时总透着股子生机勃勃的宁静。
但这么个和尚他的怀里抱着个头骨。
这极其诡异的搭配让李全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这一看,他的眼睛便再也离不开这个男人怀里的头骨。
这分明是制作傀儡的上好原料!
“敢问长老从哪里来,又要往哪里去?”他也来不及细想,一把拦住那和尚开口就胡扯。
那和尚本不太想搭理他的模样,正想欲越过他离开,却突然变了脸色又转了回来:“贫僧自远方而来,欲将故人骸骨送回家乡。”
李全这家伙满脑子都被那头骨吸引了注意,哪里顾得上这和尚不太正常。
“长老故人是哪里人士?”李全问道,满心满眼都是那块头骨。
那和尚回了些什么他也没顾上,只道:“小生愿帮长老将骸骨送还。”
那和尚倒似是个极单纯的人,闻得此言竟是很不好意思:“这、这怎好麻烦先生?”
李全急急道:“不妨事不妨事,此事交给小生,必帮长老将骸骨送还。”
最后,在李全的坚持下,那和尚便将骸骨给了他,还送了李全不少跑腿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