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感到委屈,那委屈不是为她思念这个人的日日夜夜,不是为她跋山涉水寻找这个人的千里迢迢,甚至不是为她曾相信这个人而被辜负的一片真心。
而是,她终于发现这个男人,可能不是那么的、甚至可能根本就从来没有爱过她。她从不觉得自己会绝望,但这一刻她似乎是不得不绝望了。
她用尽浑身力气露出一个平静温和而克制的笑容,用以往无数次他们在树下说话时那样轻缓的语调:“喂,我找到你了。”
这句话的尾音还没有落地,那个男人居然拔腿就跑,好似看到什么可怕的怪物一般。
她终于疯了,理智的最后一根弦就此崩断。
她忘了自己之前反反复复告诫自己的克制,忘了身为女子的矜持,她疯了一般地追了上去。
“敖烈!你给我站住!”
无数路人回头观望这场闹剧,那个风尘满面的女人追着一个华服俊俏的男人,歇斯底里地质问嘶吼着。
她的鞋子在路上跑丢了,却来不及去捡,光着脚追在后面,一只脚被石子割得满是口子,血流了一路,她却好似不觉得疼一般,只固执地跟着那个男人的身影。
我要一个解释。
至少!给我一个解释……
她如此固执的在心底反复重复着,好似这样就能忘记自己如此狼狈的事实。
终于,她追到了海边,见那男人竟化作一条白龙钻入波浪之中再不见身影。
她抿紧了嘴唇,咬了满口的鲜血,而后,竟以凡人之躯跳进了西海。
“而后呢?”我问。
那黑衣男子低头看着自己的杯子,似是想从中看出朵花来。
“然后啊……”
然后敖烈就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女人在水里挣扎,等着她放弃,或是……被淹死的那一刻。
“他竟舍得?”看着自己爱过的人活活淹死。
“那时候,大概是舍得的吧。”那黑衣男子冲我一笑,似是在回忆什么一般。
谁知道水面上骤然烧起了一大片漆黑的暗火,那女子挣扎着渐渐脱了人形竟成了一条漆黑的蛟。
一龙一蛟缠斗在一起,惊动了不少水族,那蛟好生厉害,浑身的黑火将白龙灼得遍体鳞伤,可那毕竟是西海龙王的地盘,哪有龙王三太子在自己的地盘被妖孽欺负的道理。
围攻之下,那条漆黑的蛟很快被制服了,龙三太子在一旁冷眼看着,好似看一个跟自己毫不相干的人。
“这倒是奇闻,竟有此等凡人化鬼之事?”简直闻所未闻。
“然后敖烈告知龙王,隐了前因只说那蛟龙纠缠于他,龙王大怒,挖了那条蛟的眼睛,将那妖孽压在鹰愁涧处,日日受万箭穿心之苦。”
“谁知那鬼蛟腹中竟有幼子。”
“他看着那女人的肚子日复一日的大起来,不知是否该承担一个父亲的责任。”
“一直到后来。”
“他终于下定决心,将那女子放了出来。”
“两人恩爱如昔,好似所有的恩怨都已经随风远逝。”
我默默听到此处,只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后来,孩子生下来了,是个可爱的女娃娃,然后……”
“那女人。”黑衣男子说到这里低笑了一声,虽只是一声,确实刺耳至极,竟似藏了说不出的凄厉意味。
“那女人就当着我的面,活生生掐死了我们的孩子。”
“她就这样报复我,她居然这样报复我!”男人突然凄厉的大笑起来,近乎癫狂。
我怜悯的看着他,低低念了一声佛号。
“法师,你说我有罪吗?”他直直地盯着我看,眼里好似烧起一把鬼火,亮得吓人。
我双手合十,双目微敛,不打算对这个问题做出任何回答。
但即使如此却依然逃不过眼前这个人发疯,他一把掐住我的脖子,轻声道:“法师可知那女人是谁?”
我皱紧了眉头,伸手掰他那只手。
“上辈子的事情,法师怕是不记得了吧。”他蹭了蹭我的脸颊,声音低沉又暧昧。
“……”卧槽尼玛!上辈子的事我记得清清楚楚啊,你他妈认错人了,你个死变态快放手啊啊啊!!
☆、第3章 白龙马
“呔!妖怪,哪里走!”猴子抄起金箍棒对着黑衣男子后脑就是一棒子。
那黑衣男子将我一推,转身就跑。
我躲闪不及,被他这么一推对着那篝火就撞了过去。
那猴子连忙扶住我,几脚将那堆篝火踩灭:“这妖怪胆子忒小!一见着俺老孙就吓跑了。”话竟还有自夸之意。
这之猴子之前跑得不见影子,这一回来,也只说那妖怪如何如何,绝口不提自己的错处。
我吓得浑身冷汗,此时又听他这话,心下恼火,一把推开他冷笑道:“你不是有天大的本事,怎么如今这么个妖怪你竟降不住他?”
那猴子受了气却又不好对我发火,只拿背对着我,瞅着窗外面目狰狞地抓耳挠腮,过了一会,似还是平复不了心中火气,便抄起金箍棒就要追出去,口中道:“看我不端了他的老巢!”
“站住!”我忙喝住他,“今天先歇下,明日我们就走,悟空!”那猴子却全然不管,影子一闪,腾云驾雾的跑了。
这得是多么糟心的徒弟。
我摸着三宝的毛,只觉得整个人都苍老了不少,同样是猴子,我家三宝可爱多了。
我叹了口气,爬把那破门拴好,虽然看上去摇摇欲坠经不起稍大些的风雨,但也算是聊胜于无。
那猴子大半夜回来的,那本就摇摇欲坠的庙门被他踹得好一声巨响,惊得我猛然坐起,清冷的月光洒了一地,那山风呼啸着刮了进来,凌冽寒风刮在脸上透骨的冷。
我被冻得瑟瑟发抖,又惊又怒地瞪着那地上四分五裂死得好不凄凉的庙门,再看向那猴子真是动手掐死他的心都有了。
那熊猴子却是不以为意,转了转脖子,扭动了一下身子,坐到我脚边,抛了个玉佩给我。
“那妖怪打不过我就钻进水里不见了,死活不肯出来,倒是掉了这东西下来。”
我看他一眼,没问他是如何找着那妖怪的,也没再嘲笑他,只起身点了个蜡烛,举着玉佩对着光看了看。
那玉品质还可以,但要说多好也算不上,也就是寻常富贵些的人家日常穿戴的,只是这雕工精致得离奇,杯底大小的东西愣是调出了一副闹市图景,里面的数十个人物具是表情生动,栩栩如生。
我不由得想起那黑衣男子口中的那位女先生,便将那玉佩递给悟空道:“这东西留着,他还会来找我们的。”
那猴子嘿嘿一笑,将东西收好,坐在我脚边不动了,似是打算守夜。
我温和着一张脸,将他推到门口,拿起那扇破破烂烂的庙门塞进他怀里,再连猴带门板的塞在了门口。
啊,大小正合适,果然把猴子塞在这里风就小了不少。那猴子瞪着我,满眼的控诉。
我铁石心肠的摸摸他脑袋,义正言辞道:“你踹了这门是因,如今在这守门便是果,种因得果这是天理伦常。”
安置好猴子以后,我吹了蜡烛,一身轻松地躺回去睡觉。
半夜睡得迷迷糊糊醒过来的一次,隐约见那猴子老老实实的抱着破木板挡在门口动也不动,那猴子脸上没什么表情,清寒的月光照在他身上,看起来无端的有些落寞。
我听着窗外山风呼啸,突然有些心疼,想让他进来,可又实在太困了些,还没来得及开口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我们就启程了。
远方的天空微微泛白,我骑着白马,三宝趴在猴子肩膀上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马跑得不算慢,奈何快不过那猴子,这一早上的那遭瘟的猴子就在我身边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的蹦来跳去,一副无聊得快要掉毛了的样子。
他又一个晃荡从我的左手边晃悠到右手边,三宝这时候已经醒了,蹲在他的脑袋上挠耳朵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四处张望,这么一大一小两只猴子看上去颇为有趣。
“师傅你这马跑得忒慢。”猴子摇头晃脑的叹息。
我凉凉地瞅着他,不由得起了些坏心眼,摆出一副好奇的表情:“我倒是听说你曾在天宫养过马,想来,那天马自是与这凡马不同。”
“菩萨居然连这也说?”猴子显然觉得丢了面子,“我找他去!”
我斜睨他一眼,轻夹马腹,越过他径自往前。
那猴子追将上来,笑得不怀好意:“师傅想知道那天马有多快吗?”
还没等我回答些什么,那遭瘟的猴子就照着马臀抽了一记,马受了惊吓,疯了似的狂奔而去。
“悟空!”我抱着马脖子咬牙切齿,谁知刚一开口还未来得及训斥他就被山风灌了一喉咙险些呛到,无奈只得闭紧了嘴巴。
孙悟空站在后方,看着我的狼狈模样,笑得很是张狂,这副精力旺盛的欠揍模样,简直不像是刚从五行山下被放出来的。
我在心底叹了口气,无奈的摇了摇头,这家伙,怕是天底下最嚣张的猴子了。
猴子找了块平摊些的石头,用袖子抹了两把,扶我坐下:“师傅且在这里歇息,前面户人家,我前去化些斋饭。”
我目送他远去,微微闭上眼睛,默诵经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