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时风陪着季博文正看戏呢,几个小孩儿穿着大棉袄跑过来,扒拉着季时风裤脚,让小风哥给压岁钱,季时风给他们丢了一把大白兔奶糖打发走了。
皮影戏看得正起劲,苏琦打电话过来,说想和他见一面,有事情要商量。
大过年的,忒晦气,季时风想也不想就拒了。
苏琦说小风,你要是不来,我只好过去找你了。
苏琦这人就这样,干什么都温温柔柔的,威胁起自己亲儿子也是。
季时风不想季博文添堵,便和季博文说出去找同学玩儿,骑车来了苏琦说的这个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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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情,赶紧说。”季时风在角落里找到了苏琦的车,敲了敲车窗。
苏琦打开车门:“外面冷,小风,你先上车。”
“不冷,”季时风双手插兜,头上戴着一顶黑色棒球帽,不耐烦道,“到底什么事。”
“小风,”苏琦说,“妈妈怀孕了,今天刚出的结果。”
季时风先是一愣,而后耸耸肩:“就这事儿是吧,知道了,我走了。”
“你先上车好吗,”苏琦一只手轻轻抚着肚子,是一个下意识的保护动作,“外面风有点大。”
她是真宝贝肚子里这个孩子啊。
季时风把棒球帽压得更低了点,眼底掠过一丝嘲讽,俯身进了副驾驶。
苏琦穿着一件乳白色针织连衣裙,低头看了看自己微微凸起的小腹,神情柔和:“妈妈年纪也不小了,能怀上这个宝宝很不容易。”
季时风表情冰冷:“恭喜。”
苏琦看着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语气有点苦涩:“你知道的,他们家是很传统的大家族。我在他们家过得并不好,他和女儿回本家过年了,我连跟着去的资格都没有。”
季时风听懂了,嗤笑一声说:“祝你生个儿子,争取明年上桌吃年夜饭。”
“小风,”苏琦靠着真皮椅背,疲惫地闭上双眼,苦笑道,“我知道你恨我,你看不上我,但我只是想过好的生活,过有尊严的生活。我现在也只是表面风光,实际上,连他们家的佣人都在背后指点我。”
季时风没那心思听她诉苦,冷冰冰地打断:“这部分就跳过吧,有事说事。”
苏琦睁开眼看着季时风,片刻后轻轻笑了笑:“小风,你心挺狠。”
“从你那儿遗传的。”季时风也看着她。
苏琦笑着摇了摇头,伸手从后座拿过手提包,从包里取出一沓厚厚的现金。
“小风,他看我看得很严,我这些年攒的私家钱不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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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我和爷搬走?”季时风眯了眯眼,“搬去哪里?”
“随便哪里,只要离开这个城市。”苏琦看着他,“你放心,你和你爷爷离开后,经济方面我一定会提供支持,学校我也会托关系帮你安排妥当,你们……”
“苏琦,”季时风的声音彻底冷了下来,仿佛淬了冰,“你过分了。”
“小风,你没必要这么抗拒,你仔细想想,”苏琦非常冷静,“你爷爷年纪大了,你马上也要上大学,你会很需要钱。再有一点,你成绩这么好,市里根本没有配得上你的好大学,你将来去外地上大学,你爷爷怎么办,谁来照顾?你们搬到一个有好学校的城市不好吗?”
好,怎么不好,季时风简直要为她这套说辞拍手叫好了。
“你说的很有道理,”季时风掩在鸭舌帽下的双眼泛起冷意,“我就当你放了个屁。”
苏琦并不恼怒,兀自把钱放到季时风腿上:“先别急着拒绝,小风,我是你的亲生母亲,你是我的亲生儿子,我不会害你的。”
砰——砰——砰——
季时风嘲讽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忽然车窗被人拍得震天响。
苏琦浑身一震,还以为是出来和季时风见面被丈夫那边的人看见了,立即拿手提包挡着脸。
季时风看见她遮掩的动作只觉得荒谬可笑,活像奸情被撞破似的,于是冷冷道:“怎么,和自己的亲生儿子见面,有这么见不得人吗?”
下一秒,季时风听见外头传来熟悉的喊声——
“季时风!季时风!季——时——风!”
他扭头一看,在外头狂拍玻璃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倒霉蛋。
靠,原来捉奸的不是苏琦那边的人,是他这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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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时风立即打开车门:“你怎么在这儿?”
路辞弯腰抱住他的手臂,使出吃奶的力气往外拽:“你出来,你给我出来!”
季时风下了车,见路辞就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衣,皱眉道:“路大富,你衣服呢?”
路辞气喘吁吁,急得眼泪都快掉出来了,从裤兜里摸出钱包塞到季时风手上,从衬衣口袋里拿出几张散票塞给季时风,接着又慌慌张张地掏裤子后边的口袋:“你等下,还有的……我还有,你等会儿……”
季时风低头看着手里的人民币,不知道这倒霉孩子又整什么幺蛾子,哭笑不得地问:“路大富,你到底想干什么?”
“季时风,我有钱,我有很多钱,”路辞把全身上下的口袋都掏了一遍,抓着季时风的手腕,仰头看着他,“别人给你多少,我给你三倍……五倍!我不要你陪我睡觉,我不强迫你干那些讨厌的事,我们去约会好不好,我请客,好不好呀季时风?”
语速越说越快,到后面声音里甚至急得带上了几丝哭腔。
季时风怔住了。
“季时风,你不许收她的钱,”路辞见季时风不说话,心里愈发着急酸楚,大声说,“她没有我喜欢你,我才是最喜欢你的,谁都比不上我!”
季时风看着面前这个倒霉蛋,红皮筋扎的小辫子歪了,外套没穿,鞋子也跑掉了一只,裤子口袋可怜巴巴地外翻着,只觉得心里塌陷进去一块,就那么正正好好,塌出了一个倒霉蛋的形状。
“是,她没有你喜欢我,差远了。”季时风低声。
路辞抓着季时风不松手,语气甚至可以算得上是恳求:“那我们去约会好不好,我们去放炮好吗,你不喜欢的话,我们还可以去……去放炮,我有很多摔炮!”
语无伦次,颠三倒四,小傻子。
季时风垂下头,帽檐抵着路辞额头:“好,你说去哪儿就去哪儿。”
窄窄的帽檐下,他们的脸靠得很近,季时风说话时夹杂着淡淡烟草味的温热唇息拂过路辞脸颊,是路辞无比熟悉且安心的气息。
路辞慌乱的心跳渐渐平复,他吸了吸鼻子:“那我们现在就走。”
“不急,”季时风把路辞塞给他的纸币和钱包放回路辞口袋,再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了,给路辞穿上,“边上等我会儿,我和她讲两句话。”
路辞又着急了,一个劲儿摇头:“你别和她讲话,她有坏心眼!”
季时风失笑:“路大富,你这脑袋瓜子在想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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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侧,苏琦看到他们亲昵的动作,表情无比震惊:“小风,你们……”
路辞听到她的声音,就和上了机关的大公鸡似的,立刻进入战斗模式。
“你们什么你们,季时风是我的人,你就别想了,想了也白想,”路辞雄赳赳气昂昂,隔着一辆车向苏琦叫嚣,“有钱有什么了不起的,你以为就你有钱啊?”
他把兜里的钱又给全掏出来,“啪”一下拍在了车顶上,挺着胸膛,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睥睨一切的神态:“我也有!”
接着他余光一瞥,车里散落着季时风没收的那一沓现金。
靠,这女人拿出来的钱居然比他多!
路辞清了清嗓子:“现在谁泡帅哥还用现金啊,都电子转账了,姨,你土不土啊!”
苏琦皱着眉,看向季时风:“小风,你怎么会和这种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
季时风笑道:“路大富,你——”
“你别动,我来处理!”路辞哼哼两声,“你别再骚扰季时风了,他是不会和你好的,因为他有我了!”
“路大富,”季时风捏着他的后脖子,无奈道,“她是我妈,亲妈。”
“亲妈又怎么了,”路辞被抓着脖子还要张牙舞爪,“亲妈就能拿钱来——亲、亲妈?”
季时风点头。
路辞傻了,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你不是没妈吗?”
“确实没有,但怎么说呢,”季时风沉吟片刻,“只能说从物理意义上,她尚在人世。”
路辞浑身僵硬,愣了五秒钟,对苏琦毕恭毕敬地说:“阿姨好,冒犯了!”
然后,路辞毕恭毕敬地鞠了个躬,脑门“哐”一下磕上了车门,痛得他惊呼:“我操——”
脏话还没骂完,路辞浑身一震,立刻反应过来不能在季时风妈妈面前表现得这么不文明,舌头一转赶紧找补:“——操开心的耶,阿姨,见到您真的是操开心的。”
妈的,台湾腔都挤出来了!
季时风忍俊不禁,是真拿这倒霉孩子没办法,抓着他的外套衣领:“边儿待着去。”
路辞看看车对面板着脸的苏琦,又看看季时风,点点头,乖乖往旁边的花坛走。
“回来。”季时风又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