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时风拎着头盔,推门进了咖啡厅,风铃叮铃铃地响,服务员热情地招呼道:“帅哥几位?”
“找人。”季时风说。
“您朋友坐哪儿呀?”服务员特别周到,“我们这儿挺大的,我带您进去。”
季时风说:“不用,我知道。”
苏琦还能坐哪儿,哪儿最隐蔽她坐哪儿呗。
季时风径直走向咖啡厅最里面的位置,靠墙角的沙发卡座,一盆茂盛的绿植半掩着女人纤细姣好的身影。
苏琦的双面绒大衣披挂在椅背上,身上穿着一条贴身黑色针织连衣裙,昂贵的鳄鱼皮手提包端端正正地放在身边,白皙的脸上戴着一副墨镜,栗色长发烫成了大卷,珍珠耳环倒映着店里明亮的灯光。
桌上已经摆满了吃的,有披萨、意面,也有烤翅、薯条、蛋糕这些杂七杂八的。
“换发型了?”季时风把头盔往桌上一扔,在苏琦对面坐下,“这颜色挺好看。”
“小风?你来啦?”苏琦摘下墨镜,眼神欣喜,“吃了吗?我点了意面、炸鸡和一些甜点,你看看要加什么,哦对了,还有榴莲披萨,我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吃这个。咖啡给你点了榛子摩卡可以吗?也不知道你喝不喝得惯……”
“喝不惯,”季时风把咖啡杯推到一边,招手喊来服务员,“一杯白水,谢谢。”
苏琦苦笑道:“小风,妈妈和你也有阵子没见面了,你……”
“是有阵子了,三个多月了吧,”季时风面无表情,“上次见面也是在咖啡厅吧,就你让我转学那回。”
苏琦愣了下,抿了抿嘴唇:“小风,那件事是妈妈对不起你,但我也是有苦衷的。”
“别来这套,”季时风立起手掌打断她,冷冷道,“我没觉得你对不起我,那会儿刚好爷摔断腿需要钱住院,你给我钱,我转学,很公平。”
苏琦叹了一口气,只有苦笑。
服务员端来一杯白开水,季时风仰头喝了大半杯,波澜不惊地看着苏琦:“说吧,什么事儿。”
苏琦握着咖啡杯的五指收紧:“小风,妈妈只是想你了,想见见你,和你吃顿饭。”
“想见我很容易,下周四期末考,后天学校有个考前家长动员大会,”季时风下巴一扬,“你来参加啊。”
苏琦眼神闪烁,面露难色。
季时风毫不意外,冷冷嗤笑一声后摇了摇头:“吓你的,没有什么动员大会。”
苏琦皱眉:“小风,我们就不能好好吃顿饭吗?”
“没事的话我走了,下午还有活。”季时风把剩下半杯水喝完,操起头盔,“以后没事别找我,你是阔太太闲得很,我很忙。”
说完,季时风扬长而去。
苏琦看着儿子的背影,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长这么高了,还这么俊。
小风的眼睛随了他爸,单眼皮,鼻子倒是随她,挺拔得很,性格吧冷冰冰的,也不知道是随了谁。
苏琦眼眶忽然泛起一阵酸意,她迅速低头吸了吸鼻子,重新戴上墨镜。
·
季时风走出咖啡店,倒也没急着走。
好歹开了几十公里路过来的,怎么也得赏赏景,否则这一来一回还不够亏油钱的。
他把头盔挂车头上,两手插着兜,漫无目的地溜达了起来。
今天天气晴朗,风不是很大,阳光很盛,晒在身上暖洋洋的,心情都变好了。
前边是一片广阔的人造草坪,不少人支着帐篷在上头露营。
这儿有草有水的,风景挺好,改天带小倒霉蛋来逛逛,他铁定喜欢这儿。
季时风笑笑,往草坪那儿溜达过去,有摆开餐布野餐的,有支起烤架烧烤的,有和宠物狗玩飞盘的,还有几个小屁孩在踢皮球。
“哎哟!”一个小不点被球绊倒,摔了个大马趴。
这小不点愣愣地坐了起来,足足反应了五秒钟,这才咧着嘴,“嗷”一声哭了起来。
季时风看乐了,刚想上去搀一把,一个女人匆匆忙忙跑来:“小风,摔着啦?不哭不哭,你是男子汉。”
这小不点也叫“小风”?他这名字还真够大众的。
小不点搂着妈妈脖子嚎啕大哭,女人轻柔地拍着他的后背:“好了好了,哭成小花猫了,等下淘淘都不理你了,妈妈在妈妈在,摔哪儿了,妈妈给你呼呼。”
小不点说摔屁股了,女人笑了起来:“摔屁股啦?那我们去帐篷里,叫爸爸给你看看摔红没,羞死了!”
女人抱起小不点,往不远处的一顶帐篷走去。
季时风站在原地,看着这样温馨的一幕,舌根泛起一阵淡淡的苦涩,忽然觉得浑身发冷。
其实今天风挺大的,天气没那么好,阳光没那么好,他的心情也是。
只是他习惯了,每回见完苏琦,他都习惯故作轻松,暗示自己“我很好,太他妈好了”。
季时风放眼望去,这片草坪上只有他孤身一人,有妈妈牵着女儿在逗小狗,有爸爸在教儿子打篮球,有一家三口依偎着在拍全家福。
事实就是,别人都很好,唯独他不好。
季时风不喜欢这种自怨自艾的无力感,弄得自己多可怜似的,忒矫情了,只是他也确实没有继续留在这里旁观别人幸福的。
他迅速转过身,想要离开这片区域,疾走几步后他脚步一顿——
如果说还有什么能让他觉得此时、此地、此刻是幸福的理由,那就是他想要带路辞来逛逛,路辞肯定喜欢这里。
季时风点了一根烟,深吸了一口后觉得浑身血液开始流动了,想到还有那么个倒霉蛋,总算是回暖了。
想要立刻见到路辞的念头无比强烈,季时风几乎是一刻也等不了,一边快步朝摩托车的方向走,一边掏出手机给路辞打电话。
·
四十分钟后,路辞放在身边的手机震了一下,他拿起来一看,是季时风的消息——
“下来。”
路辞喜出望外,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季时风真的来啦?!
刚才季时风给他打电话,让他发地址,路辞心里惦记着游戏呢,也没多想,就把陈放家小区的地址给了季时风。
没想到季时风竟然真的来找他了!
他还没开始追求呢,爱情怎么就主动找上门了,太他妈惊喜了。
路辞一秒都不带停的,扔下手柄一蹦三尺高,套上拖鞋就往外跑。
陈放在身后喊他:“路儿,你干嘛去啊?”
路辞说:“我急!”
陈放一个人操作两个角色,那叫一个手忙脚乱,吼道:“尿再急你也打完这把啊!”
·
路辞穿着拖鞋,“蹬蹬蹬”跑下楼,出了大门左右望望,季时风人呢?
哔——
后头传来一声摩托车喇叭响,路辞扭过头,小区的铁栅栏外,季时风戴着头盔靠坐在摩托车上,掀起面罩,冲他勾了勾手掌。
路辞一下就晕晕乎乎了,季时风怎么开摩托来的呀,这是存心要帅死他啊!
“季时风!”路辞兴高采烈地往季时风那边跑,两手抓着栅栏,“你怎么在外面啊?”
“小区不让进外人。”季时风见他就穿一双拖鞋,脚后跟冻得通红,“你鞋呢?”
“在脚上呢,”路辞冲他晃晃脚丫子,傻笑着说,“我去拿门禁卡带你进来!”
“不用,我不进去。”季时风看他双手扒着栅栏这傻样,也忍不住笑。
路辞眨眨眼:“你来找我啊?”
“你不是要追我吗,”季时风见完苏琦莫名觉得累,这会儿和路辞说了几句话,浑身的疲惫忽然全卸了,慵懒道,“我来看看你打算怎么追。”
“这怎么还带视察的呢,”路辞撇撇嘴,“我还在准备呢,有很多准备工作需要做的。”
季时风弹了下他的小辫子:“你的准备工作就是和陈放打游戏?”
路辞心虚了:“你懂什么,你又没追过人。”
季时风笑了笑,对他说:“路大富,你好好追。”
“追着呢,”路辞把脸往外凑,脸蛋被栏杆压得变形了,“季时风,你难不难追啊?先给我个心理准备。”
“应该……”季时风眉梢一挑,轻声道,“不难吧。”
“算了,”路辞瘪嘴,“你打球也说不难,学习也说不难,反正你什么都说不难。”
季时风两根手指夹着他的嘴唇:“让你好好追你就好好追,知道没?”
“知道了知道了,”路辞下定决心发奋图强,“你就等着吧,我追死你!”
“倒霉蛋。”季时风低笑出声,摘了手上的黑色手套,“路大富,站好。”
路辞抱着栏杆哼哼唧唧:“干嘛啊?”
“让我抱一下。”季时风说。
路辞愣住了:“你要抱我啊?”
季时风扬眉:“不可以?”
“可以可以!”路辞猛点头,心说还有这种好事呢,“那你等我几分钟,我们小区门口见!”
“不用,就在这儿。”季时风一只手臂伸进栏杆,轻轻环住了路辞的腰。
路辞心跳如擂鼓,连呼吸都忘了,咕哝说:“季时风,我不是还没追到你吗,你怎么抱我了?”
季时风深深吸了一口气,鼻腔里充盈着路辞身上清新的柠檬浴液味道,他才觉得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