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一到,便拉着探春的手无声的安慰着。
探春今天穿着一身繁复的公主朝服,那通身的气派,实在让人难以相信,这位不过是当今认下的干妹妹,而非真正出身皇家的公主。果然是人要衣装,佛要金装。
众人见过礼后,便分主次坐下了,当今看了看四周,没见到贾环,便问道:“怎么不见环儿?”
赵夫人赶紧起身回道:“回皇上,环儿在出发前,突然有下属来报告,因此会晚一些过来。”
当今点头,“如此也罢了。”转身又对探春说道,“该交待的,想来环儿早就交待清楚了吧?”
探春起身,恭敬的站在一旁,“回皇上,是的,环儿早在去年时便交待好了,臣妾……”
当今摆摆手,“你即已成了朕的妹妹,便不用如此自称了。”
探春福了福,“是。妹妹已经明白皇上的意思了,您放心,妹妹会办好这件大事儿的。”
当今很满意,虽然贾环一直说他这个姐姐眼高手低的,被那贾王氏养得眼空心大,可是现在看来,倒是明白了不少,那几位宫里出来的嬷嬷功不可没。
“你得记住,你可是咱们大景的公主,你的远嫁并非当日汉宫时同外族的和亲,而是那大公之子亲自求娶的。无论你做了什么,这大景,永远是你的后盾!”
探春眼圈发红,极力的忍住泪水,恭敬的向当今行了一个大礼,她知道,有了当今的这一句话,她未来的日子将会好走很多。
这个时候,贾环终于来了。贾环不是自己一个人来的,他还带着一个二十上下的妇人。
当今挑眉,他倒想看看这位安国公又要出什么幺娥子了。
等贾环来到当今的面前时,规规矩矩的对着几个大人物行了礼,方才把他带来的人带到探春的面前,“这位是来自南方的一位裁缝。”
不仅是探春,在场的所有人全都一脸好奇的等着贾环的后续。
“当日一知道三姐姐要远嫁佛郎斯牙之后,弟弟便让人找了一位精于裁缝,并且有点设计眼光的人来,在我的庄子上特训了一年多的时间。这位裁缝做的衣裳,可不仅是咱们景朝的,她还会做些西方如今较为流行的各种服装的做法。三姐姐把她带上吧,往后去了佛郎斯牙,许多事情可都要靠你自己了,那里的穿衣打扮跟咱们大景可不一样,这位林娘子或许能给三姐姐一些建议。”
探春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环儿……”
贾环叹了一口气,“你也不必太过感动,我也只是看在皇上的面子,以及娘亲的份儿上最后助你一臂之力。该说的不该说的,今日之前大家都说了,我也就不再啰嗦了。只祝你一路顺风了。”
探春一边拭泪,一边点头,“你也是,都说伴君如伴虎,环儿也该要保重自己,不为别的,多为娘亲想一想,娘亲往后要靠环儿照顾了。”赵夫人听了探春这些话,不由得哭出声来,连忙用手帕掩口,尽力的压抑自己的情感。
而当今听了姐弟二人的对话则是一脸的黑线,他很想开口问问,当着他这个“君”讨论这个是伴=君还是伴虎的事情,真的好么?
贾环看了看当今,最终还是将自己的笑意忍下来,他可不敢在这个时候笑出来,不然这位极为记仇的当今,不知道又会想出什么法子给他穿小鞋,都不能愉快的玩耍了。
“这点你放心,这些事情,弟弟都会仔细着的,不止是为我自己,也是为着大家。”
当今对于贾环的上道表示满意,至少不会再在他的伤口上再撒一把盐,谢天谢地了。
司徒远偷笑了好久,这时方才走到贾环的身边,拍拍他的手,没有说话。
就在众人依依惜别之际,不远处那一艘由大景自己建造的,处于当时世界最为先进地位的大船即将起航。赵夫人再也压抑不住自己了,顿时哭了出来。
好在当今和太后等人都能明白赵夫人的心情,倒也没有怪她御前失仪了,赵夫人直接上前将探春抱在了怀中,不住的摩挲着,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探春,似乎是想把往后几十年的时光一同看够了似的。此时的探春也是泪眼朦胧,哭得不能自己。
此时一身大景附马装的马克·亨利也来到了探春的身边,深情款款的执起探春的手说道:“我的女神,咱们该启程了。”
探春好容易控制住了自己的悲意,拭干了泪,冲着亨利笑了笑。虽然在贾环的眼中,这个笑容有点难看,可是看在亨利的眼里,却是如此的凄美,心脏都快人停止了好不好!
贾环一看亨利的样子,就知道这位又犯花痴了,也不知道他姐姐是怎么入了这位的眼了,居然能让他直接求娶。
此时,丫鬟们拿来了一个厚厚的垫子,探春也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拉着亨利走到垫子上跪下,恭恭敬敬的给当今等人磕了头,起身又拜别了赵夫人,以谢赵夫人的生恩。
行完礼,又同众姐妹们话别,这一通忙乱下来,等到探春等人真正的上船,已是过了一个时辰之后了。
大船已经起航了,可是探春依然站在甲板上看着岸边的众位亲人,直到岸边之人的身影越来越小,再也看不见了,方才在马克·亨利的扶持下,回到了她们所住的房间里。自此踏上了自己未知的人生。
贾环没有想到,便是这一位被他万般嫌弃的亲姐姐,在西方世界掀起了一股怎样的东方浪潮。
一帆风雨路三千,把骨肉家园齐来抛闪。
恐哭损残年,告爹娘休把儿悬念。
自古穷通皆有定,离合岂无缘?
从今分两地,各自保平安。
奴去也,莫牵连。
岸上诸人不住的挥着手,看着远航的大船渐渐的融入了海天之间,直至再也看不到了。又站了一会儿,所有人方才慢慢的往回走,这威远卫虽然离着京城不是很远,可到底还是有一段距离的,他们要是不早点回去,怕是要很晚才能回到府里了。
贾环和司徒远没有跟着大队一同走,而是住到了离着码头边不远的一间客栈里,他们决定休息一天再走,实在是这段时间贾环可是忙坏了。又是自家姐姐的远行,又是当今交待下来的事情,脚打后脑勺都不足以形容他的忙碌了。
远去的众人没有发现,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站着一个身穿一身灰色僧袍的和尚。僧衣早已破旧不堪,那和尚却是长得面如满月,看着倒像是曾经是一位风流的翩翩少年郎。
这位年轻的和尚看着远去的大船,口中不住的念念有词,若是有人走近听时,便会听到这位口中念的是“散了,都散了。乱了,全乱了”。
不远处有一位小厮打扮的少年站在那儿,不敢上前同这位和尚相见,生怕自己认错人了。
这和尚早就注意到这位小厮了,等到大船再也看不到的时候,他转过身看了那小厮一眼,什么话也没有说,而是自己翩然远去,远处似乎还站着一个癞头和尚。
就是这一眼,便让小厮确定了这个和尚便是他先前的主子,“二爷?宝二爷……”
可惜,唤不回早已遁入空门的青年。
待小厮想要再看清楚些,一眨眼,人便不见了。
等小厮回到贾府,先时被派出去寻找贾宝玉的下人们早已回来了一大部分,能坚持寻找的,除了他们这些原先便跟在贾宝玉身边的小厮长随之外,便再也没有别人了,便是他们,也快要坚持不下去了。想来,今天他带来的这个消息之后,这宝二爷同他们这些人之间,再也没有了一丝的联系了。
就连贾母和贾政也都放弃了,现在的他们,全都改盯着贾兰念书。好在贾兰于读书一途上倒是甩了贾宝玉好几条街,使得贾政欣慰不已。
小厮来到外书房求见贾政,“老爷,昨日小的在威远卫的码头上看到宝二爷了。”
贾政如今对于找到贾宝玉已经不再激动了,只见他神色平淡的看了那小厮一眼,“哦?如何了?怎的没把他带回来?”
小厮低下头,“宝二爷……出家了……”
“你说什么?”贾政一听这话,不管先前做了多大的心理建设,他想过贾宝玉如今种种的情况,就是没有想过贾宝玉居然会出家!“你可看清了?!”
“看得真真儿的,那人的确是宝二爷。小的追了宝二爷一段路,可是一直追不上,后来更是追丢了。”
贾政再站不住了,直接倒在了一旁的太师椅上。良久,贾政方才笑了出来。一开始,只是轻轻的笑头,到了最后,却变成了哈哈大笑。那笑声,如此的瘆人。
贾兰伸手环住了自己,听着他祖父的笑声,都快吓坏了。
“呵呵,造化?造化!原来,那宝玉的造化便是出家当和尚?!枉费我们这一房将他捧得如此之高,老太太更是将他放在了心尖尖上,结果呢?呵呵,这便是造化!”
深吸了几口气,贾政吩咐众人,“传我的话,往后我贾家二房再没有贾宝玉!谁要是再敢提他一个字,便一家子发卖了!”贾政真的是谷欠哭无泪,想当初,贾珠于读书上的灵气极高,他一高兴,为了弥补自己不能科举入仕的遗憾,一直逼着瘦弱的贾珠念书,结果呢?好好的一个孩子,生生给逼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