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朔跟他说这段话的时候,关朗正坐在车里,腿上摊着一本记事本,本子上已经记录了四五页的内容,字迹工整,要点明确。
全是他收集到的姜遥的信息,包括爱好、习惯、性格等等。
听着程朔愤愤不平的发言,关朗只觉得可笑,自从上次岑烟烟和关齐庭说开后,他早就把事情了解了个七七八八,当年程朔他爸——程立坤是如何爱而不得,耍尽心机让关齐庭做抉择,岑烟烟又是如何失望后远走他乡。自然也就可想而知程立坤娶了现在的老婆后,会如何对待她以及他们的儿子。
程朔扭曲的心态离不开他那个不择手段的爸。
关朗对着对话那头的程朔只说了一个字:“滚。”
上一代人的恩怨,本不该牵扯到下一代,人都该为自己而活,也必须要为自己做出的事情付出代价。
他的代价是失去姜遥,失去原本可以与他携手一生的人。
他也绝不会让程朔轻易揭过去。
距离关朗从姜遥家落荒而逃已经过去了半个月,那股心酸难受还在不断折磨着他。
那天姜遥的回答,让他清楚地意识到,姜遥不是非他不可。
姜遥身边会出现更多优秀的人,他们会看到姜遥的好,会用心对待姜遥。
而在面对这些人的时候,他没有任何优势。
姜遥那一巴掌把他打清醒了,把所有的不满和堆积的埋怨都说了出来,反到让他有了方向。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生物,他相信只有他变得足够好,姜遥才可能重新考虑他。
所以他这半个月老老实实只和姜遥沟通衣服设计的事情,还因为看了姜遥留在家里的所有专业书,多少有了点基础,他们之间的沟通变得很顺畅。
情侣款的另外一件自然是要给姜遥做的,他也私心要求了很多适合姜遥的款式。
等衣服做好了拿回来连拆都不拆,就整整齐齐地挂在姜遥那边空着的衣柜里。
好像这样就能证明,姜遥迟早有一天会回来。
“关总,海森集团到了。”司机停好车,转头提醒关朗。
公司采购部的几个同事比他们来得早,已经在停车场等着。
“好。”关朗把本子合上塞进随身的包里,打开车门,跟着采购总监往里走。
“关总,我们直接去车间吧,海森的负责人也在那儿等着了。”
上次关朗来的时候是晚上,急着找姜遥,没仔细看,这次终于有时间把周围都打量了一番。
这里是姜遥工作了十年的地方,关朗忽然觉得周围的树木、花草、连带着空气都变得亲切起来。
车间门口站着十几个人,由董事长亲自出面给关朗介绍,都是海森集团的骨干,有的甚至在这儿干了二十年。
关朗和他们客套完后,一行人走进车间参观,主要是展示他们车间的生产工艺水平。
每年来海森集团参观的大公司有很多,绝大多数老板都是走个过场,其实对生产管理屁都不懂。
董事长很明白这种套路,他早就打听过,关朗这么年轻,学的又是计算机专业,说什么视察,还不是做给员工和股东看的?
大家拍拍照、说点场面话,再出个新闻稿,就算两全其美了。
于是他便挑了些假大空的话说,对关朗提的问题也都回答得模棱两可。在看到关朗上手摸机器和面料的时候,心想这年轻人做戏做得倒挺全。
关朗越听眉头皱得越紧,觉得这董事长怎么还不如他这个半吊子。在最后检查他们定制的服装样品的时候,他示意董事长不用再说,从人群中随手指了个看起来比较有资历的上来回答他的问题。
他记得之前介绍过,这个人是工程师。
王瑞华看了看公司几个领导,在默许的目光下走上前,老老实实地一一作答。
他在车间混了半辈子,关朗的这些问题自然都能答得清楚。
关朗很满意,总算在这儿找到了点姜遥的影子,他心里为姜遥得意,便问:“你是工程师?”
王瑞华点点头。
“你在这儿做了几年了?叫什么名字?”
“十五年了,我叫王瑞华。”
王瑞华?这名字怎么有点耳熟?还不待关朗细想,那边董事长发话了。
“哎呀,关总,咱们站在车间聊也不是个事儿,不如移步到我们食堂的包厢,一起吃个饭吧。”
董事长盛情邀请下,关朗他们还是跟着去食堂二楼的包厢吃了饭。
顺利拿下这笔订单、搭上了关众集团这条线的董事长很开心,在饭桌上再三敬酒,关朗只意思意思喝了几口。
他其实想多打听一些姜遥以前在这儿的情况,只是不好直接说,只能委婉道:“听说海森集团人才辈出,光是高级工程师就有好几个?”
“我们这些年,总共培养了近十个工程师,算是行业里拔尖儿的。”
酒过三巡后,董事长见关朗对这个话题感兴趣,便开始掏心掏肺起来。
“唉,关总是不知道,要培养一个工程师,得费多少心力下去,更别说高级工程师了。”
“能考出来的,都是技术水平过硬,有真本事的。”
关朗笑着点头,他家姜遥不就是其中之一吗?
“可是很多人拿到了资格证后,就不愿意再为单位效力了,有的提前退休,有的只挂名不干事,还有的就做了那白眼狼。”董事长冷哼一声。
“白眼狼?”
“是啊,我们也没想到有人在这儿干了这么多年,拿到证就直接提离职,真看不出是这样过河拆桥的人。”
这说的是谁?关朗心中存疑,表面上应和:“这人为什么要离职?”
董事长摇摇头不吭气,他身边的经理倒是坐不住了,愤愤不平道:“被人包养了不差钱呗,哪还看得上我们这种拿死工资的单位。”
“包养?”
“是啊,在单位上了十年班一直都是骑的电瓶车,去年突然有豪车接送他上下班,还偷偷摸摸不让豪车开到单位门口,只从小道进来,你说说,这不就是做贼心虚吗?”
采购总监不明情况,就当是普通的八卦,接了句:“会不会是他存了钱买了车?”
“一开始我们也以为是,可过年的时候,有个富婆开着帕拉梅拉来接他下班,那做派真是嚣张,我们认识他很多年了,他可没有这种‘朋友’。而且他对自己家里的事也闭口不谈,从来没说过买车的事,这里头没故事你信?”
关朗越听越不对劲,他从去年开始给姜遥安排司机接送上下班,过年时候是岑悠开车来接他回去吃年夜饭的,这说的人……该不会是姜遥吧?
“你们说的人叫什么名字?”
“名字就不说了,都已经离职了,大家好聚好散。”董事长叹了口气,很是感慨,“他那个资格证当时出了点问题,还是我们出面给他向协会担保才批下来的,只是没想到他一拿到证就翻脸不认人。可怜我们一番苦心,人家算得可精了。”
说完他端起酒杯要敬关朗,关朗不为所动,冷声道:“你们说的人是叫姜遥吗?”
董事长愣住,转头看经理,经理摇摇头表示不清楚情况,董事长观察着关朗的表情,立刻意识到情况不对,打起了圆场:“姜遥确实以前是我们这儿的员工,关总认识他?我们说的不是他……”
关朗才不吃这套,而是扫了一圈桌上的人,在王瑞华脸上停了片刻,终于从记忆里搜索到了这个名字。
他单刀直入:“王瑞华,就是你在背后检举了姜遥?”
王瑞华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你们的意思是,姜遥被人包养,忘恩负义,过河拆桥?”他问得很慢,咬字很重,每说一个词,董事长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关总,抱歉,我们不知道姜遥跟您认识,不是那个意思……”
“你们明明知道姜遥被王瑞华诬陷,辛辛苦苦考的资格证差点没了,还要倒打一耙,颠倒黑白?”
董事长完完全全语塞了,关朗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内幕消息?
“是我请来的律师说得不够清楚吗?王瑞华?”王瑞华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关朗掷地有声,“我以为你们后来出面跟协会解释,把证书批下来,是因为弄清楚了原委,还了姜遥一个清白。”
在场所有人连大气都不敢喘,谁都听得出来关朗声音里的怒气。
“律……律师……是……是您……”董事长说话都结巴了。
关朗站起身,环视四周,嘲讽地笑了笑。
“接送他上下班的车和司机,是我安排的。过年来接他回家吃饭的,是我姐姐。”
“而我,是他的合法丈夫。”关朗说到这里,眼神暗了一下,又很好地掩饰住。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里,他转身往门口走,懒得跟这群人再多废话。
他曾经问过姜遥为什么要离职,姜遥说就是不想干了,却没说过一句单位的不是。相比之下,海森集团的做派真是令人不齿。
想到这,关朗停下脚步,他的胸口像是有把火在烧,虽然已时过境迁,可他仍然想为姜遥做些什么。
这群人凭什么无视姜遥的付出,肆无忌惮地背刺他、伤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