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白鹿也朝他歪头:“仙修杀不了山中黑蛟的。后生,你得抓紧时间跑远一点,好好去看三千红尘,切莫再被他抓回去了。”
晗色举棋不定,这时木夕轻叹一声闭眼,眼圈红了,哽咽地朝他低头:“曹兄弟,我求你了。”
“!”晗色禁不得求,有些不知所措地后退:“好好好,我回避,你们谈,你们谈。”
木夕睁开眼,眼中的泪珠倏忽滚落,又朝他笑开,念了一句多谢。
就这小小的方寸天地,每个人的命途都像是一条线,谁人拐了弯,不觉就牵动了无数其他的线。那些线交错打结,编织成一张混乱的血色红尘蜘蛛网,困得网上的猎物插翅难飞,自顾垂死挣扎。
晗色眼眶热得厉害,除了回避也别无他路。可他没有选择转身向西走,而是向前踏步,一步瞬移到丛林入口,反手随意搭了那大块头的手腕,拽住他跑进丛林里:“走!”
大块头只得跟着他跑,手里的鞋塞进怀里,追问:“你光着脚小心点!话说为什么要往里跑?”
晗色抬头看了眼模糊的天边没说什么,一个猛子扎进丛林后松开钳制对方的手,谁知道那汉子反手一捞,一顿操作猛如虎,两下就把他抓到背上去。
晗色眼睛里的泪珠都震惊到凝固了:“你干嘛?!”
“林子里有很多陷阱的。”大块头紧紧背着他飞奔,声音拉成一只随风狂飞的风筝,“你不熟,我熟!你想去哪我都可以带你走——呃我是说那个,你是木先生的朋友,我要报他的恩,所以你别介意,我要遵照先生的话带你走远点!”
他边喊边跑得飞快,树影夏光飞速地在身侧划过,拉成如梦似幻的浮光掠影。
“你这什么脑回路!”晗色急得锤了把这大块头,“我会自己走!不是兄弟你不是水族吗?水族在陆地上怎么变成飞毛腿了,快放我下来!”
“不放!”汉子在飞奔里转头看他,眼睛澄澈得让晗色倍感熟悉,“我不放。”
晗色张大嘴要理论,却不小心在浮光掠影里对上他的眼睛,猝不及防中了他的催眠术法,倏忽间头晕目眩,像跌进了一口井,亦或是不起波澜的深海。
脏兮兮的汉子眼中划过几缕蓝色浮光,混着水痕似哭似笑:“我等你这么久,说什么也不会放了。”
施完催眠术,他紧紧背好了清瘦的饲主,唇启轻声唱了一首诱人入梦的鲛人歌,一首金鳞鲛传之不绝的安魂曲。
晗色在沉沉浮浮的歌声里被迫模糊了神智,恍然神魂在不停下坠,竭力地想爬出去而不能。
他艰难地想着,这歌真好听。
好听得让人想睡上美美的一觉。
他觉得好像在哪曾听过这样的曲子,只是声调更低沉,也更醉人一点。
晗色眼皮沉得撑不住,耷拉着眯上了眼。
眯眼理应举世模糊,可他颠簸的神魂忽然沉浸入之前做过的数之不尽的美妙噩梦,在这白昼里,无比清楚地、亲身经历似地做了一场世外桃源里的梦。
他梦见天光和煦,自己背靠松柏抱着剑,和一旁逆着光的人说话:“我也有一些微不足道的愿望。这里只有聒噪的鸟鸣,如果有机会,我想去看一看海,听一听传说中美妙无比的鲛人歌声。”
身旁的人当即摇头:“鲛人不是好东西。当他们给你唱歌的时候,你就要开始倒霉了。”
这人压低了嗓音,显得沧桑,声音却与生俱来地悦耳。晗色在半梦半醒里想,太好听了。
这个出现在世外桃源里的梦,从新岁那夜才开始,他梦见过数次,从未有如现在这样,无比强烈地想看清身边这个人的面目。
晗色知道自己在做梦。他在梦里艰难地上下求索。他想借这似我非我的梦中视角,求索一个在梦中隐隐绰绰陪伴他的人,可是世外桃源的天光太刺眼,看不清。
梦里的他歪头:“一家之见。但听你这么说,想来你是听过的?”
那人不吭声了。
梦里的他弹剑:“既然听过,那你模仿着唱两段给我听听。”
那人逆着光愣住,似是不可置信:“你这是拿我当歌伶取乐?”
梦里的他肃穆:“唱不唱?”
那人吭吭哧哧半晌,委委屈屈,最终还是唱了。
此时梦里声沉悦耳的催眠曲,和现实里清澈悠扬的催眠曲奇妙地重叠了。
晗色在梦里和现实里全都彻底地闭上眼,跟着梦里经历混沌地想着,真他娘的好听。
似是君温柔剧于毒,吾温柔溺于海。
他愿意在这安魂曲里睡去,但就在茫茫无际的沉醉里,天边又起了一声巨响,周遭锥心刺骨地震了起来。
这一震,晗色灵脉走岔,从大腿蜿蜒到后心的肌理又沸腾而起,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连带着魂魄都似是撕裂了一般,痛得他本能地嚎了一嗓子。
唱着安魂曲的人也被背上的饲主体温烫到,当即停下吟唱把他抱到身前来:“你怎么了?”
周遭地震不止,天边沉闷的雷声轰隆,晗色睁不开眼睛,费劲地抓着背上后心沸腾的地方,烫得神志不清:“疼、疼……”
现实中的安魂曲停下,有人在急切地呼唤他的名字:“晗色,晗色!”
梦境里的安魂曲也停,有人在轻柔地往他耳边吹风:“倚玉,倚玉……别睡着了。”
天边惊雷如炸,晗色抓在背上的手剧烈收紧,一身煎熬沸腾。天光消散黯淡,他在梦里现世睁开眼,看到了近在咫尺的面目。
眼前是脏兮兮的着急大块头水妖,梦里是熠熠发光的温柔黑蛟。
晗色视线模糊地喘着气抱住了脑袋:“怎么都是你……嚣厉,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你到底做了什么,啊?”
识海和灵脉都混乱不堪,晗色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悲惧和怨憎比地震更撼动肺腑。
倚玉,周倚玉。所以折磨了他许久的窒息噩梦,原来是守山人和黑蛟嚣厉的过去吗?
他这么个卑贱的替身,身躯要容嚣厉践踏,生命要给嚣厉渡劫,脑子和识海还要给他和他的真爱做历史回顾,到头来从里到外从头到脚,没一寸能由自己做主是吗?
晗色咳得眼前看不清来路,就在这时眼前人抓住了他的手,不由分说地给了他一个拥抱。
“不管他对你做过什么,别怕,我们离开这里,走得远远的,走到他追不到的天涯海角。”耳边声音果决,“晗色,从今以后我保护你,我为你生,我为你死!”
晗色咳了半天,天边的雷声消停了,地面震动减弱,身体里的沸腾也随之消停,放空了半天的脑子才迟钝地继续转动:“你叫我什么?你是谁?”
拥抱松开,大块头的汉子将额头抵在了他肩头上,含糊地念出了两声哥哥。
晗色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汉子从他颈间抬头,眼眶里的水珠顷刻间涌了上来,瞳孔化做蓝色,水光照得蓝色的瞳孔潋滟生辉。
浮光从他眼里夺眶而出,他脏兮兮、伤痕斑驳的脸逐渐变化了模样,腮边生出了细细鱼鳞,耳后生出薄薄的鳍,恍惚之间好像回到了当初被困在水晶球里,可怜而纯澈的样子。
“是我。”这鲛人眼里的泪光陡然落下,泪水成了金色,“是我。”
晗色不敢眨眼,伸手摸他耳后的鳍,嘴唇发起抖来:“余……音?”
“我一直一直在等你。”脏兮兮又湿漉漉的鲛人往他掌心贴,金色的泪水簌簌不能止,情绪悲喜不能抑:“主人,我终于等到你了。”
*
天光璀璨,山神白鹿疲倦又满足地趴在地上,满足于终于护着子民离开了虚伪又真挚的笼子,回到了她心中渴慕的过往自由红尘。
祂的目光跟着虎妖怀里的阿朝,比谁都充满希冀,期待着最信奉祂、祂最想守护的小信徒回归到她应该去的安全地方。
白鹿仰首去看阿朝原本热烈喜爱着的凡人书生。祂相信哪怕失去记忆,书生也会对阿朝钟情不移。他们是与生俱来的缘分,祂看得见红线。
白鹿扭头再看为了保护阿朝而一身伤痕累累的虎妖。他没有能牵住阿朝的红线,但在阿朝心口留下了一朵鲜血浇灌出的沉沦花。如今花已消失,此缘斩断。
如此凡人归凡人,妖怪归山林,方合天理。
祂感到安心。
凡人书生屈一膝半蹲在虎妖面前:“你说她是我的妻子,可她当真是我的妻子吗?”
强行插到了这段红线里头的混账虎妖跪着仰首:“我替你恢复记忆,你就想起来了。我只认识她十一年,你不止,等你想起来了,你就认得她了……”
方洛看到木夕俊秀的脸庞,模糊的视线对上了他冷静清寂的眼睛,本能地低下了头。
他低头看着穿回一身红衣的阿朝,想起了前世和她的最后一面。
那时她还是英姿飒爽的除妖师,一身灼灼红衣,即将成为另一个强大的除妖师的妻子,不容他人操控命运。
那时他觉得眼睛被红到极致的嫁衣灼伤了,一股脑化出原形,不管不顾地想冲上去把心爱的女子抢回来,幼稚鲁莽得可笑。
可他还未近她身,就已被她的夫君以剑重创,不仅抢亲失败,还险些丧命。若不是她出剑挡住新郎放他走,他或许早就身死魂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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