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算醒了。”甄业章浅笑,“曹匿,能让我守上一宿的人物,你是第三个。”
晗色一听清这声音立即清醒了,他猛地一眨眼,薄薄泪雾成珠从眼角滑下去,人便一骨碌地翻坐起来。
甄业章伸手想扶一把,指间只接到了那滴泪珠。
“我怎么会在这?”晗色惊疑不定地四处张望,看着这干净整洁的屋子,有气无力地哑着嗓子:“你对我做啥了?!”
甄业章收回手轻搓:“昨夜你喝了毕露酒,可能是体质和毕露相冲,你吐血不止且昏迷过去。现在感觉身体如何?”
晗色皱着眉揉额头,身体如今倒是一切如常,就是脑袋还有些晕:“托仙君的福,死不了。然后呢,一晚上过去了,我原形毕露了吗仙君?”
“你是人,不是妖。我还请了一位医师来看你的情况,他亦确认你是人。”甄业章拂了拂发皱的湿润袖子,笑意极浅,“抱歉,让你受伤,是我之错。”
晗色一听自己没暴露,便松了口气:“仙君怀疑我是妖,那我要是妖怪,仙君就怎样?”
他揉着脑袋随口一问,本以为没什么,谁知余光却看见甄业章的手指无意识似地,轻轻扣在了腰间的剑柄上。
晗色的心脏一下子悬了起来。
他陆陆续续地想起了昨夜听到的话,仙修们对妖怪的意见貌似有点大。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仙君,曹兄弟醒了吗?”
晗色一听这声音赶紧下床:“木先生!”
他晕头涨脑地赤脚飞跑去开门,脑袋还不小心撞出一个包。门一开,万顷天光扑泄,木先生拎着个食盒站定,旁边还有个浓眉大眼、神情跋扈但身形纤细的少年。
木先生眼有关切:“曹兄弟,你还好吗?”
那少年则将他从头到脚扫了一遍,拧了浓眉,语速飞快,字句劈头盖脸地喷过来了:“喂,你的脚还有伤,不知道穿鞋吗?还有脑袋为什么有个新包?脑子这么不好使?”
晗色擦了把脸上不存在的唾沫星子,被怼得有些意外:“你哪位?”
那少年环手,一脸傲气:“我?我是无数人的再生父母,是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的老子!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药宗宗主关门弟子纪信林是也。大半夜惊动老子来看病,你又哪位啊?”
晗色挑着高低眉不知道要怎么叭叭回去,刚要转身看始作俑者,那甄业章就瞬移到了他身边,不动声色地把他推向木先生。
他轻袍缓袖,声如温玉:“纪小宗师,你还没走呢?”
“甄大剑仙,你使唤完人还没给报酬呢。”那纪信林哈了两声,伸出戴着蚕丝手套的手指往晗色身上戳戳点点,“这货什么来头啊?”
“我新结交的朋友,曹匿,我昨夜已说了。”
“就这样?就这样?”
这看上去就不好惹的小仙君乌鸡斗白眼似地嚷嚷,晗色扒住木先生的袖子想遁走,后颈竟被那纪信林扒住了。
“想去哪啊?”纪信林手一欠抓住了晗色的短发,“兄弟,你唬得了别人唬不了本宗师,说说呗,真名籍贯哪儿啊?”
晗色被抓得头皮疼,只得伸手去打他的手:“老子就叫曹匿,你松开!”
纪信林不依不饶地扯着他,乍然见他瞪过来的眼神,泪光灼亮,手上动作不由得一松。
“小纪。”甄业章压低了眉,并指以灵力迫使他松手。
晗色一得自由,赶紧搓着头皮拉着木先生闪开。木先生对仙修们也一脸避之不及,迅速放下食盒道了句两位再会,随后便半搀着晗色溜了。
“喂!你跑——”纪信林拔腿要追,肩膀却让扣住了,他竖着夜叉眉扭头:“你干嘛?你这个新朋友有古怪,我得把把关。”
“他既不是妖,什么古怪也不要紧。”甄业章屈指猛弹他额头。
纪信林龇牙咧嘴地捂住脑门:“那家伙脑子里有道禁制,身上隐隐还有被施过搜魂禁术留下的后遗症,古怪大了去了!甄大剑仙,你是头一次出远门没见过生人憋疯了吗?逮着谁都想认朋友?”
“唔。”
纪信林上上下下观察他:“我刚碰见你师弟们了,他们还说你昨天头次看见那人就动手动脚的,这也是真的?”
“嗯。”
“我嘞个乖乖……大哥,你口味这么重的?”
“不说这个。”甄业章收回眼神,似笑非笑地摇摇头,“这次出师,你家师尊怎么交代你的?”
“还能怎么交代,那自然是保命要紧。我们药宗从上到下,从来只秉承一个规矩。”纪信林晃晃戴着手套的食指,“我们医师是要去医治普天下受苦受难的可怜娃的,什么天鼎山,什么除妖卫道,对不住,天大地大,小命最重要,嘿嘿。倒是你们剑宗,不是一直以七宗之首自居吗?这回怎么不出来主持大局啊,白白让雷宗和邪宗在前头猖狂。”
甄业章笑嘲:“时过境迁,剑宗早已不是仙盟之首,退居二线也无不可。”
“退什么退?鸣浮山的迷障不是你破的啊?”纪信林挥挥手,“兄弟,你竟也学会虚伪了,啧啧。”
甄业章摩挲指尖残余的湿痕,发皱的袖口还湿着,心中隐秘的愉悦并不因友人的冷言冷语而消磨半分。
和缩头乌龟似的药宗不同,他以剑宗首徒的身份出师,所接的任务是不惜一切代价,获得与天鼎山地图相关的线索。
有趣的是,有一个变数主动撞上门来。就在一刻钟前,天亮瞬间,那变数抓着他的袖子,泪如泉涌地颤声喊了一声“嚣厉”。
甄业章笃定无疑,那就是线索。
而且是个惹人怜的哭包线索。
*
晗色头也不回地和木先生跑远,木先生有意识地带着他往村中偏僻的地方走,到得人迹罕至的灌木处,木先生才气喘吁吁地喊了声停。
“曹兄弟,歇一歇,安全了。”木先生一撩衣席地而坐,“你身上有哪难受么?”
晗色也跟着坐下,以手为梳草草捋了两把短发:“没事没事,远离了那些奇奇怪怪的仙君就好了,跟他们挨得近些我身上就冒鸡皮疙瘩。”
木先生顺口说起这些仙修的事来,原是他今早去药舍,见无人起忧心,打听之下才知道昨夜出了事。他有意识地科普“林子”闭塞之外的局势,晗色便跟个兔子似地竖起耳朵。
木先生说起仙盟的七大宗,认为剑宗弟子最是磊落正派,虽说甄业章看着稍微有些邪性,但和其他宗门的人比也属磊落正常了;
乐宗弟子舞各色乐器,平时正常,但一变出乐器弹奏就会变得痴狂疯癫,是一群怪胎;
御宗弟子以御兽为主,认兽不认人,也是群奇葩;
器宗弟子就是群行走的兵器库,走路身上叮当响,有些瘆人;
药宗弟子都是医者,哪哪都好,就是出奇地见钱眼开,据说是因为宗门太穷的缘故;
雷宗最不好惹,该宗门弟子的校服上明晃晃绣个“炸”字,不仅以此为术,脾气也爆。
“最后是邪宗,最该退避三舍的修士。”木先生说其他六宗都称为仙君,“三个字以蔽之,下、三、滥。”
晗色瞪圆了眼:“怎么地?”
木先生轮廓冷硬了些:“他们到山中后,设陷阱捉妖,尽驱为奴隶。若有妖不屈,他们不分善恶便施以虐刑,见它们痛苦而开怀。”
晗色小脸扭曲了些许,想起昨夜听到的话,就是这邪宗找了黑蛟久寇来,顿时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曹兄弟不必忧心。”木先生轻拍了他的肩膀,眼神有些复杂,“本村是由甄仙君他们接管,最安全不过了。鸣浮山不日恐有大变化,你不妨在此休养,待风头过去再思量去留不迟。”
“他们……七大宗真要联合攻打鸣浮山?”
“不错。”木先生伸手摸了摸怀中衣物,“打完了,便结束了。”
晗色又觉浑身细密地战栗起来,既惧又悲,偏生无能为力。
“曹兄弟,你脸色很不好。”木先生按住他的肩膀。
“没事……”晗色摸了把眼睛,“说起来……先生,你相信妖怪里也有好妖吗?有些妖怪他会干坏事,但有些,也有些……”
木先生一字掷地:“信。”
晗色的心窝叫这简单的一声热乎到,只觉得到了莫大的肯定和鼓舞,简直想一把抱住这表面手无缚鸡之力实则内心强大的书生。
“妖怪从妖身化为人形后,似乎需要作为万物灵长的人来取名,方才能算是被天地承认其存在。”木先生为了安慰他一般,轻缓地说起了些旧事,“山中书生不多,我隐隐约约地,给不少妖取过人名。它们以人形来拜访我,拎着礼品报酬,举止与凡人并无太多差别。”
晗色心头不由自主地咯噔一下:“先生取的名一定都顶顶好听,您还记得取过哪些印象深刻的名字吗?”
木先生微眯眼睛,回忆了片刻:“若说印象深刻,最深刻的名字却不是我取的,是个青年自己写了来让我确认的。”
“叫什么啊?”
“晗色。”
他的心停了。
木先生语气柔和,边念边伸指在地上勾勒:“晗、色,这二字读来便唇齿留香,令人难以忘却。也不知道那青年怎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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