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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抱抱你么?”
晗色再度坐直拉开距离,抬起左手展示那上面缠绕的绷带:“仙君,你红线给错了。”
甄业章眯起眼,倒也不气馁,平静摇摇头:“没错。许久不见,你过得还好吗?”
“比仙君顺得多。”晗色被无形的包容弄得有些局促,“仙君想离开这里吗?如果你不想在这里久留,我马上带仙君离开。”
“那你将很快暴露,我所做的便毫无意义了。”
晗色越发无措,不是受宠若惊,而是感到匪夷所思,直白问道:“我不明白……仙君,你下山的目的,给红线的理由,为我这样一个无名小卒,根本没有意义啊?他们说相思锁是定情信物,可仙君在鸣浮山山脚下遇见我不过几日,为什么就给我这个?难道仙君会对我这么个平平无奇的人一见钟情?”
甄业章噎住了,越直白,越被问得几乎丢盔弃甲。
起初不是的。
是听说黑蛟嚣厉身边有周倚玉的转世周隐,以为你是易容逃出来的周隐。
是想追踪你,是想在你身上找天鼎山的情报。
可是后来不一样了。
他说不出口,便沙哑问道:“一见钟情,你信吗?”
“信的。”晗色点点头,并不抹除,“我曾经是这样的。第一眼见到一个人,就很是中意。”
甄业章想起在鸣浮山里见过的妖:“一见钟情还是见色起意?”
晗色被惹笑了:“分不清了。第一眼喜欢,后来更喜欢,曾经特别、特别喜欢的——”
曾经二字也无法抑止甄业章口中泛起的苦涩,他打断道:“那人有那么好吗?值得你那样特别、特别的喜欢。”
他唇边的笑像一根柔软的羽毛,眼神并无怨怼,只有轻柔的唏嘘:“有一阵子是很好,可惜他的好全是假的,害人害己,也不知道他到头来究竟是在作践谁……”
“你如今还喜欢么?”
晗色摇摇头,现在再看他没那么尴尬了,便笑着低头去问:“仙君还没回答我前头问题,我这样平凡庸俗,你从哪抠出亮点来青眼有加的?”
甄业章看了一会他亮晶晶的眼睛,望天闷闷地叹了一口气,哭笑不得:“你这人真是……”
他想说为何忽视自身价值,为何意识不到自己有多好,没说出口便咳嗽起来,牵动肺腑伤痛。
厚厚的被角掀开一条缝,温热的小手摸索到了他冰冷的大手,脉门被捏住,一股温暖的灵流便渡了进来。
“仙君,你还虚弱着,就先别着急说话了,先好好睡一觉养精蓄锐。我就在你床脚下守着,有我在,谁也不能打扰你,放心啊。”
甄业章看着他泥鳅一样滑到床下坐好,下巴戳在床边,满眼关切专注地看着自己,他想,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会沦陷进这目光里。
离开剑宗时,师父给了他一张周隐的通缉令,他看到了周隐祸世的容貌。他想,长着这样一张惊人美貌的脸,周隐必定会易容。是以曹匿在山中初现时,他一眼望过去,顿时觉得曹匿就是他要找的目标。
他是易了容,可眼神不能。一双不笑时便灿若星辰,笑时欢脱又灵动、天真又憨直,蕴满了对人世间的憧憬和希望的眼睛。
仿佛他爱了便全心全意、毫无保留,伤了便转身不言、潇洒挥手,诀别也心软温柔。仿佛他从人世里收获遍体鳞伤,依旧从容地相信浊世里为数不多的善。仿佛人待他好一厘,他想回报一分;人待他坏一尺,他却只想报复一寸。
我若说我钟情你,其实是希望你钟爱我。
希望你共情到我心中不可言说的悲,只为我得喜忘忧,为我一人温柔,为我一人不保留。
甄业章咳了半晌才停下,将心中的渴望尽数压下,握住他温热的手,低哑地告诫他:“你听我说,曹匿,你的处境很危险。”
“啊?”
“当初仙盟攻打鸣浮山后,仙盟的长老们心怀不轨,让我去对黑蛟施行搜魂术。”甄业章捏着他的手,“我去搜了,看见了一片空茫无垠的天地,他们后来也搜了我的魂,我在昏迷时听见他们的谈话,我在黑蛟记忆里所见的就是天鼎山。”
晗色瞳孔骤缩:“你看到了他记忆里的天鼎山?”
“山里……有一个新娘一样的人。”甄业章紧紧扣住他五指,唯恐眼前这人被命运拖进神山沦为祭品,“我感受到了记忆主人对新娘的无尽、刻骨、入魂的爱恋。”
那深重浩瀚到跨越了时空的爱恋在窥探者的身上也留下了难以抹除的印记。
从黑蛟的记忆里抽身而出后,那不正常的病态爱恋比合欢毒更早更浓地残存在他身体里,经由山村解救一役,经由这人无可比拟的温热与难以言喻的悲凉,也经由仙盟和世俗的压迫,发酵成了他的“爱”。
“我知道,那个人是你。”甄业章紧扣晗色的手,“你要保护好自己。渴求天鼎山的无数人都在想尽办法将你重新推进去,他们——”
山外的世人,山里的鬼神,出发点不同,目的却是一样的。
他低喘着,从被子里伸出双手捧住了晗色的脸,望进他的眼睛深处:“他们都想榨干你最后一点价值。”
“榨干你最后一滴血。
“嚼烂你最后一块肉。
“啃碎你最后一截骨头。
“由生到死,吞噬你的所有。身体,灵魂,全部锤烂了,嘬得干干净净。”
作者有话要说:
锵锵~~
甄业章搜黑蛟魂时,黑蛟半生不死,主动裂魂溜去找老婆。他用搜魂术搜出的记忆是谁滴?
第77章
夜深了, 晗色坐在粉帐下,手里还捏着甄业章的手腕输入灵力,苦苦思索着他昏迷前说的那一番骇人听闻的话。
想来想去全然不明白, 只好归咎于那臭黑蛟自个戾气爆表,他记忆里的天鼎山自然是可怕的了。
晗色漫无边际地想着, 周倚玉眼中的黑蛟倒似乎是个小可怜小可爱来着。他每次梦见天鼎山都是由黑蛟的声音开头,什么哥哥主人浑叫一通,而且他人在梦里还亮晶晶的,身上特么自带光晕。黑蛟起初从东海上哭唧唧出逃, 上了中陆被修真门派一顿揍, 周倚玉开了山门收留他,一开始修理又调/教, 搞得黑蛟估计是又爱又恨,又敬又怕。
如今往深里想,那黑蛟对周倚玉的感情, 正如他自己说的是摆脱不了的桎梏。甄业章说他从黑蛟记忆里看到新娘一样的人,假设那是周倚玉,可这无尽的爱恋……怎么想都觉得违和。
话说回来,为什么甄仙君一脸笃定地认为他就是梦中的倒霉蛋来着?
这时他感应到外面有一团强盛灵流接近, 来的必是琴宗宗主,便先放下甄业章的手假装睡着。
不多时,屋里的纱幔飘摇更甚,耳坠轻晃出空气的骚动,晗色紧闭双眼,感觉到琴宗宗主赤脚走过来, 身上的香气尤其好闻。她撩过粉纱坐到床边, 似乎摸了摸被子, 抑或是摸了人。
晗色屏气敛息,也不知道一宗之主修为多深厚。正假睡间,琴宗宗主忽然伸手来,用手背轻蹭他侧脸,惹得晗色心里一阵“咿”。眼见那手越蹭越过分,他装作睡眼惺忪的样子睁眼,咕哝两声惊讶状。
琴宗宗主生得妖娆,一笑更美,她靠到晗色面前:“小兄弟,辛苦你守夜了,你叫什么?”
“曹、曹匿。”
“你的眼睛,生得真好。”这女子笑靥如花地说罢,直接在他眼角落下一个吻。
晗色瞳孔地震:“?!”
正待后仰,他却在琴宗宗主身上嗅到了一缕妖的气息,像是某件贴身法器。
她笑吟吟地又摸了晗色一把,说了句“小孩子经不起调戏”,说罢又起身伸伸懒腰,悠然来悠然离去了,徒留晗色在原地凌乱。
这好男色还能好到局部上?
第二天清晨,甄业章一醒,晗色先把昨晚琴宗宗主过来的事告知,甄业章困倦地揉揉太阳穴:“无妨,近来琴宗忙碌异常,她夜间最多来巡视……”
晗色脸上茫然,心想她用嘴巴巡到我眼角了,但转念想到别的,御宗如今在抓人,琴宗也在忙,难道也半斤八两?
“早上好,曹匿。昨天,多谢你。”那厢甄业章揉去了瞌睡虫,后知后觉地赧然,“抱歉,让你看见我这样的丑态——曹匿,你在想什么?”
晗色从发呆中回神,便把心里想的告诉他,听得甄业章脸色顿时凝重,旖旎情愫消失殆尽:“你是觉得,仙盟七宗在筹划设阵,以图打开天鼎山?”
“对,就像当初在小山村里那样,但这一回如果成真,七宗联合画阵,那结果肯定相当惊人。”
甄业章忽然抓紧他的手沉声:“七宗联合是难事,但无论如何,你都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千万不要和天鼎山沾上。”
晗色注视了他一会,心中复杂:“仙君,你是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吗?”
“我知道。”甄业章制止他开口,“不必说出来,对修士心存警惕是对的。”
晗色被他捂住嘴,只能眨巴眼睛看着他。
“一开始,我见到你时就隐隐感觉到了。”甄业章耳廓渐红,“你言谈,行事,都和常人不太一样,又与妖更为亲近,身上还带有神兵,慢慢地我便越加确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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