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静了一瞬。
浮黎慢慢瞧着鸿钧,似奇异又似恍然。
良久,他指尖微微按上心口,垂首低眸,笑意凉薄:“师尊所问,怕是连我自己,也看不清了。”
*
太初界的雨下得漫无尽头,无休无止。以天地之大,唯有浩浩无尽的水雾弥漫在视线的每一处,漫过山岗湖海,杳然不知归处。
一气垂眸望去,自袖中轻描淡写地探出长指。
水镜中的画面逐一变换,自巍巍昆仑,又至浩浩东海,长辞万里,不见归期。
命数百转千回,唯有这一条路,始终清晰明彻,落入道祖眼中。
通天彻地的圣人似有所感,回眸望来。
红衣青年执着那把琉璃玉伞,宽大的伞面将两人细细庇护在下方,隔开了纷纷扬扬的雨丝。
少女微微仰首,墨发逶迤,眸中含笑,仿佛不谙尘世半分晦涩。唯有北辰濯濯,悄然入梦。
青年便又垂了眸,轻轻笑了起来,拉着少女的手,赴此征途漫漫。
一气轻按额头,眸中到底染上了几分无奈之色。
太初幽幽的声音自他身旁传来:“这就是……徒大不中留吗?”
一气淡淡地瞥了祂一眼,手指微扣桌案,颇带几分沉吟之色。
思虑一二之后,道祖徒然长叹一声,眸中却隐约带些笑意:“罢了,既然通天想要摘星揽月,为师倒也不是不能,帮他一把。”
太初瞧他:“不怕对面找你麻烦?”
一气面不改色:“此事归根结底,要看他们两人的造化。缘法天成,岂是旁人可以轻易变更?”
一气:“更何况,你我位于这紫霄宫中,平素里无甚大事便出不得半步。就算对面真的找上门来,贫道难道会推脱不了?”
太初:“……”
朋友你这有点过分啊。
一气面色平静,并不在意自己刚刚说出了什么无赖之言,只定定地盯着太初看,直看得对方不自在起来。
道祖忽而缓声道:“说来说去,不过是怕他们两人最终失之交臂,缘分成空。但话又说回来,凡人口中,逆星命流转,违天道冥冥。不正是此般?左右不过是麻烦一点。”
太初沉默了一瞬,艰难道:“能对我们天道多点信任吗?”
一气宽容地笑笑:“不能。”
所以爱会消失的,对吗?
太初挣扎了一下,委屈巴巴道:“在这个谁都想逆天而行的世界,作为我的代言人,不该对我多点包容和爱护吗?”
“假如你不是五行欠揍的话。”
太初:“?!”
祂不着痕迹地拖着造化玉碟后退了两步,强作镇定道:“此,此话怎讲?”
一气眸光微敛,漫不经心道:“难不成,太初以为,之前看热闹的事情,就这么算了吗?”
太初:“!!”
来人啊,救驾啊,_(:з)∠)_天道祂要不行了啊。
*
另一界的时空鸡飞狗跳,好不热闹,这一界,却又陷入了长久凝滞般的死寂之中。
太始站在原处,透过捉摸不定的命轨望去,眸底渐渐泛上一层浮金般的流光,透着无机质的冷意。
无尽的数据潮水在祂眼中匆匆掠过,组合分离,交织成变幻莫测的命途。
祂瞧了半会儿,悄然收回了视线,又瞥向楼阁的方向,幽幽地太息一声:“玉清和上清,真是……麻烦啊。”
天道眼底似有微不可查的悲悯,遥遥落在祂所珍视的生灵之间。
只可惜,只奈何,天道至公,天地……不仁。
祂注定无法插手未来。
*
鸿钧对浮黎的回答丝毫不感到意外。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微微觉出些疲惫之感,望着浮黎眼中愈发明显的偏执之色,沉入渊海,深不见底。
圣人敛了衣袍,端坐于席上。
冷冽的霜雪自他眉眼间落下,掠过轻颤的长睫,投落一片浓重的暗影。
他轻轻笑着,眸中似有若无地流转几分温情之色,却有更深的难言的晦涩,似附骨之疽,如影随形。
浮黎微垂眼眸,缓声道:“师尊以幻境一词代指,倒也不必。这确确实实,是我在未来会做出的事情。”
鸿钧慢声问道:“那如今呢?你待如何?”
浮黎淡笑一声,眼底温柔与疯狂交织于一处,缱绻相缠,难舍难分:“也许会不忍心,也许,不会。”
浮黎:“不过,阿宸毕竟是我的妹妹,我不会伤害她的。”
鸿钧瞧着他,眼底似有些微的无奈。
道祖微微叹气,转而开口道:“浮黎,玉宸对你而言,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浮黎低低压下冷淡的眉眼,唇角微勾,倏忽绽开一抹笑来:“您知道的呀。”
玉清圣人慢慢收拢了视线,目光凝聚在指尖一点。至清无暇的清气汇聚而来,轻轻淡淡地勾勒出一朵青莲的模样。
他轻描淡写地折下这朵莲花,将之小心翼翼地困在掌心方寸。
随后扬起唇,对着鸿钧含笑道:“作为兄长,想要和妹妹永远在一起,有什么不对吗?”
浮黎微掀眼帘,定定地望着鸿钧,又笑了起来,目光中犹然带些期盼:“您会让我去找她的,对吗?”
第109章 盖尽人间恶路岐 ◇
浮黎:我没有心魔,我心上只有阿宸。
“您会让我去找她的, 对吗?”
浮黎轻声的询问像浸润在微微漾开的薄冰之中,透出几分若有似无的愉悦之感。他抬手执起清气幻化的青莲,轻轻抵在唇边, 眸光微敛, 目光悠远地望来。
霜雪月华无暇,衬得他此时的眉眼圣洁, 冷淡至极。唯有暗流无声淌过, 似月下寒泉,冷冽三分入骨。
鸿钧瞧着他,一时倏忽无言。
良久,道祖幽幽叹息:“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弟子知晓。”浮黎垂眸道。
鸿钧:“执意不改?”
浮黎:“何必去改。”
圣人注视着冷玉般坚硬的手掌中, 那朵脆弱的、纯粹无暇的莲花,以庇护的姿态将之拢紧,又隔开了它与外界的接触。
几乎是习以为常的举动。
浮黎眼眸一暗, 瞧向鸿钧,缓声道:“阿宸道心不稳,故被他人趁虚而入。若论缘由,其因在我。”
他淡笑一声:“我与长兄,才是她此生最大的心魔。”
鸿钧微微掀起眼帘,淡淡地等着他的下文。
浮黎:“师尊听我之言, 观我之行,自是不放心携我同去。只不过, 阿宸既生心魔, 往后道途坎坷,劫难不绝。作为兄长, 我又岂能舍得?”
浮黎:“如今之计, 当以铲除心魔为重。心魔若除, 往后之事,大可交由命数。对面不愿放手也好,弟子心有不甘也罢,各凭本事,后果自负。”
他微微垂下眉睫,掩下其间的冷淡情绪:“而且,弟子未必会输。”
鸿钧垂眸,慢慢望着他,却道:“你说玉宸的心魔是你们,那么,你的心魔呢,浮黎?”
圣人微微侧首,眸底幽澜微起:“有师尊在一旁庇护,倘若再生心魔,倒是弟子的过错。”
他轻轻一笑,坦然自若:“故而,我心上澄明,唯独盛放着一朵花。她生于昆仑,长于昆仑,终有一日,也将归于昆仑。我没有心魔,我心上只有她。”
鸿钧原先平和的眉目微微拢起,淡漠的目光停留在浮黎身上,似是要看透他言语背后所思所想。
浮黎另一手执起杯盏,啜饮一口茶水,抬眸回望,姿态从容。
圣人一袭玉冠云袍,端正自持,乌木长发被一丝不苟地束好,唯有一缕微垂的发被指尖轻轻挑起,缠绕而上。
他眼眸低垂,瞧了半晌,随意地折下这缕乌发,将之与青莲束于一处。
于是,他仍是一副齐整到近乎严苛的模样,而那枝由清气氤氲而生的莲花,也被悄然留在了身旁。
鸿钧眉宇微动,于静默中瞧去,思绪几转之间,眸光愈显深邃。
三清自盘古执意开天辟地以来,好似一脉相承的疯狂,如今瞧来,仍是源源不断地在血脉中奔涌。上清如此,玉清……亦是如此。
至于,太清。
道祖微微侧眸,望向浩瀚无际的星海,似又透过它,窥见另一界昆仑的景象。
一个个的,皆是这般,疯得彻彻底底。
倒也不必让他,枉费心机,做此恶人。
一念至此,他索性放下手中茶盏,眉目微阖,敲击着桌案。「笃,笃,笃」的几声被拖得漫长,远在看到尽头之前,便要在无望的等待中消磨去所有期许。
浮黎双手置于膝上,广袖微垂于地,身姿挺拔,巍然不动。
白发的道祖眼眸淡淡,凝神端详着他的二徒弟,颇带些悯然难测的情绪,又唤了他一声:“浮黎。”
浮黎微微抬首,眸光微敛。他未再言语,只静静地等待着鸿钧的答复。
几息之后,圣人眼前忽然落下一截深紫的衣袂,广袖上绣着的银色道纹泛起淡淡的流辉。
鸿钧微凉的手指拂过他额间的发,在他起意抵抗前,轻轻点上他眉心三寸。
道祖若有似无的太息自浮黎鬓边而过,无端沉重几分。像是深秋的露水,任凭凉意侵入心间,彻骨寒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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