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荒]满船清梦压星河 (谢初之)

　　太清唇边笑意微敛，望着少女肃容端坐，云袍攒簇若雪。
　　他心下微微一叹，方开口道：“阿宸曾经，可是见过这般景象？”
　　玉宸垂眸一笑，从容道：“但凭长兄一览。”
　　她右手指尖微抬，时空若流水般溢开，泛起淡淡的银辉。下一瞬，似有什么悄然破碎的声音，令隐藏在浩渺无垠之地的天数，显露了一瞬。
　　渐起的风拂过玉宸沉静的眸子。
　　天地间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将目光投向昆仑。
　　通天呼吸微微顿住，牵着她的手随之拢紧。
　　玉宸回眸望他，视线一如疏朗月华，清浅无声地淌过。
　　他的举动便又坚决了几分，却不是阻止，反而借着那丝丝缕缕深藏于魂魄间的牵引，继续叩动命运的门扉。
　　*
　　广阁之中，门下弟子垂首听讲，却见一时寂然无声。
　　元始止了讲课，偏首瞧去，神情疏离，又似有淡淡的无奈。
　　道尊默不作声地抬手启了阵法，掌中法术凝聚，忽引动了天边惊雷乍起。
　　四散的白光骤然炸开，铺满山河万里。
　　若此刻有人抬首望去，便只见得无尽的雷霆，携着无穷威势而落，却未有半分寥落尘埃足以沾染道尊的长袍。
　　世间本该无人能让祂踏入红尘纷扰，却终究因着血脉亲缘，有了少有的几个例外。
　　太清眼眸微动，目光偏转几分，「望」着外界这般动静。
　　也不去在意地点方位，抑或安全与否，他微整道袍，任拂尘卧于膝上，借着先前那若有似无的感触，以及徐徐洞开的命途门扉，收心感悟起来。
　　总归，前有他别扭傲娇（？）的仲弟，后有两只可可爱爱的幼弟幼妹。
　　身处昆仑，背靠至亲，有何可惧？
　　玉宸与通天两人皆有感应，倏忽相视一笑。
　　少女笑容恍似昙花一绽，灼灼其华，不可方物，偏又悄然刻入心扉。
　　通天眉宇无声颤动了一息，转而平复下来，只耐心地握着她纤细的手腕，继续支撑着法则的运转。
　　长夜漫漫无尽，唯独星火不息不灭。
　　作者有话说：
　　您的好友元始发出了疑问。
　　玩家太清拒绝了回答。


第102章 蓬山此去无多路 ◇
　　后土：还望哥哥珍重己身，切勿以我为念。
　　由人类铺成的路在地上, 由星辰筑起的桥在梦里。
　　微暖的烛火随时间摇曳着，光芒晕染过一缕不知何时交缠在一起的发丝，又坠入最纯粹无暇的墨色。
　　玉宸微微垂眸, 望着太清拂坠于地上, 缀着流云鹤纹的道袍，目光隐约出神几分。
　　腕上传来的力道不轻不重, 恰到好处地展现着对方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以及……令灵魂亦不自觉为之战栗的，仿若水乳交融一般的本源之力。
　　“阿宸？”
　　凝神关注着法则运转的通天抬首望来，又见少女一瞬不瞬地望着他。他神色微怔，又轻声询问道：“可有哪里不对？”
　　玉宸凝视着两人交握的手, 微微摇了摇头。
　　她牵引着命运法则的纤细指尖轻轻拂过空气，带起若隐若现的银色波纹。
　　而与此同时，一抹碧色渗透入时空的沙漏, 辗转晕染开更深的色泽。
　　通天的目光渐渐被其吸引，像是隐约明白了什么一般。
　　他试探着输送了更多的灵气，瞧着那抹碧色亲吻过少女的指尖，随后温柔又坚决地融入银辉之中。
　　通天垂首观察着这一幕，眸中微漾开几许兴味。他微微弯起眼眸，朝着玉宸, 笑着询问道：“这是……我们的上清本源？”
　　青年温热的吐纳绵长而清晰，近在咫尺之遥, 像是什么不可言说的故事, 兀自在岁月里流淌。
　　玉宸长长的睫毛无声翕动着，轻盈地亦如一场幻梦。她眼里含着浅浅的笑意, 唇齿微启, 笃定地回道：“是我们的。”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通天眉眼微微上挑，似有些微的讶异。
　　玉宸抿唇一笑，自然地朝他舒展开掌心。
　　两人又渐渐安静下来，一方面关注着太清这边的动静，另一方面分外默契，又带有几分好奇地交换起本源来。
　　似吞噬，似融合，缓缓靠近，逐渐接触，便再也难以割舍开来。
　　如何分开两滴相融的水？
　　如何隔开两片无垠的海？
　　本是无形无相之物，轻而易举地将对方视为本身的一部分，也应是，毫无意外的了。
　　通天瞧了半晌，唇边的笑容微微扬起，仿佛在偶尔蔓延的不确定中，又寻回了一个稳定的支点。
　　心情愈发明快的圣人弯着眼眸，笑容灿烂，又抬手抚过少女的发，颇为好奇道：“大兄会瞧见什么呢？”
　　玉宸微微抬首，直视着他投来的目光，慢慢眨了眨眼：“过去，现在，未来。长兄想要寻找什么，便会看见什么吧。”
　　通天笑道：“阿宸也不知道吗？”
　　玉宸自然地回应着他：“当门扉打开的那刻，后面的事情，便是我也无法决定的了。”
　　“不过……由未知来预判未来，本身也是一件颇有意思的事情呢。”
　　少女想了想，“也许会降低我们之后所做之事的难度，也许不会。但无论如何，先机都握在我们手中。”
　　“那样让人难过的结局，不会再上演第二次了。”
　　玉宸最后的声音微微低了下来，眼眸却明亮得一如往昔。
　　一如往昔，世事尚未成空，故友仍在，归途犹可追寻。
　　通天微微怔住，又顺着他的心意俯下身来，认真地亲了亲小姑娘的眼睛。
　　青年眼底的愉快充盈开来，仿若花朵无声绽放。
　　玉宸下意识阖了眼，手上仍是本能地维持着法则的运转。
　　而原先握着她手腕的手，亦是以一种更为坚决，乃至不可抗拒的力度，支撑着她一切天方夜谭般的构想。
　　她微微仰起头，眼睑上的触感微凉，犹似一泓碧泉。
　　心上某处却似被煨热了一般，灼烧着肺腑，犹似偏爱烈焰的飞蛾，有着孤注一掷的执着与痴狂。
　　这世间还有上清通天这样的人？这世间竟有上清通天这样的人!
　　不是镜像反射的虚妄，不是垂影自照的错愕，是拥有真实温度的，由天地给予的另一种可能。
　　“真好啊。”玉宸在心底低低地叹上一声，眼底渐渐满溢开简简单单的快乐。
　　“真糟糕啊。”少女又小声地抱怨道，“好像，彻底被抓住了一样。”
　　通天似有几分敏感地压低了下巴，墨色的眼眸微垂，凝视着玉宸。
　　只是那短短的一句心声消散得太快，几乎令他以为先前的悸动亦不过错觉。
　　他什么也不知道，却又像知道一切一般，目光轻轻望过被他握着的纤细手腕，以及凝玉般的指尖上不散的澄碧之色。
　　随即张扬地，笑了起来。
　　*
　　置身于命途幻境的太清自是不知道外界的变动，却也不妨碍他望着忽明忽灭，欢动的星辰，去猜测或许发生的变化。
　　深邃的星空下，万物宁静如水。
　　太清神情淡漠，一袭鹤氅，宛若闲庭散步一般，不紧不慢地行走在幻境之中，偶尔抬眸望去，眼底平静无波，一身气仪崔巍若高山，朗阔似江月，白发垂肩，恰是天上客。
　　随着他步履的经行，眼前之景泛起淡淡的白雾，越往里走，雾气越浓，向四面八方延伸开来，深深地遮蔽了前路。
　　太清又抬首望了一眼天穹上璨璨的群星，目光移转，寻到他想找的那颗，唇角微微上扬，面容亦随之缓和了一瞬。
　　他伸手拢过略长的广袖，微微一笑，从从容容地迈入浓郁的雾气之中。
　　*
　　巫族族地。
　　幽静的林木层层叠叠，将树屋藏在深处。偶有横斜旁出的枝干，绕着星星点点的小花，随意地生长着。
　　句芒被白虎带着飞掠而过，一缕额发被风吹起，露出其下微微凝重的眼眸。他匆匆拂开漫卷的翠绿枝叶，身躯压低几分，伏在虎背上。
　　白虎显然很熟悉这条路，几次腾挪之间，花朵纷纷落于脚下，散开摇曳的花瓣，又迅速地赶至一方湛蓝的湖畔旁，方习以为常地停下。
　　句芒自虎背上起身，回头望去时，刚刚的白虎又立起了身子，化成了一个少年。他轻轻抖了抖发间还没化形完整的两只耳朵，睁大一双懵懂的眼睛，安静地立于一旁。
　　“先在这里等我，好吗？”句芒心情虽急，仍是温和地嘱咐道。
　　白虎少年认真地点了点头，在句芒的目光中坐了下来，以示自己做好了等待的准备。
　　句芒微微叹了一声，不放心地回头看了几眼，才转身迈上藤蔓编织的阶梯。
　　徐徐晕染开的月华下，后土正执着羽毛笔，伏案写着什么。
　　句芒大步迈过台阶，走近时，又不由慢下了脚步，生怕惊扰到她。
　　他迟疑了一瞬，仍是抬手挡住了古树的讯息，截住了送信的清风，无声无息地在一旁坐了下来。
　　待后土写完一段抬起头来，才发现了远道而来的兄长。
　　“句芒。”后土轻轻地唤了一声，眼底微微绽开惊喜的神采。
　　句芒微微笑了起来：“近来可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