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目光专注地望进她碧眸深处,神色中渐渐染上几分不忍。
她沉了沉神,方缓声问道:“风希,我同你一道,好不好?”
女娲微抬眼眸,出神地望着她,良久之后,方轻轻扬起一抹笑容:“好啊。”
等在门外的伏羲几次欲抬手叩门,又迟疑着放下了手。
青年温润的面容上浮现出焦急的神色,唇线紧绷着,修长的手拢在袖袍之中,无声攥紧了一寸清寒。
渐近的脚步声惊动了他。
伏羲微微抬首,瞧见玉宸轻轻推开门扉,目光中似带了半分审视的意味。
他踌躇几息,方开口道:“风希她,可还好?”
玉宸目光平淡如水:“伏羲道友觉得呢?”
他便苦笑一声,眉眼微微黯淡,拱手行了一礼:“劳烦道君照料我妹妹。”他说着,脚步沉重几分,只默默地准备转身离去。
唯独自身的视线偏离了他的意愿,顺着门上精巧的纹路翩然入内,却又徒生几许怅惘。
他目光淡淡地望去,心里什么也没想。
而下一瞬,清辉一霎闪过,阻了他的去路。
伏羲停住了脚步。
三尺青锋晕染开无暇的辉光,伴着清气流转不息。玄妙莫测的道纹镌刻其上,于虚空中缓缓绽开青莲的虚影。
他的目光骤然收缩,几乎要脱口唤出两字,却又生生止下那股冲动。
伏羲视线微微移动,瞳仁中渐渐映入少女洁白无瑕的手,那把理应举世无双、独一无二的长剑,正被她稳稳地握于掌心。
玉宸微微扬起一个散漫的笑容,语意不明道:“伏羲道友,便就这样走了吗?”
伏羲目光微沉,冷静地望向玉宸,试图停止自己的揣测。他的声音平淡无波,简单地直叙道:“风希不愿见我。”
“但她是圣人。”玉宸淡淡道,“若当真不想见你,风希有更好的办法。”
她从头到脚将伏羲打量了一遍,漫不经心道:“毕竟,像你这样的,我一个能打十个。”
伏羲:“……?”
好像有哪里不对,好像又……没有哪里不对?
伏羲沉默地望着横在自己眼前的剑锋,并没有打算以身试法的冲动。他转而关注起另一件事:“不知道君此言……是为何意?风希她……”
玉宸轻轻笑了起来,她微微出神几分,似陷入了一段较为久远的回忆,又很快回转过目光,注视着伏羲,一字一顿缓声念道:“今夜我不关心人类……”
——我只想你。
伏羲神情倏忽怔住,青年目光晦涩几分,拢在袖中的手无意识地陷入掌心,生生刺痛心上柔软。
他深深地望了玉宸一眼,略整仪表,随即恭敬地垂首行礼:“谢过道君指点。”
玉宸摇了摇头,信手将他托起:“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不过如此这般罢了。”
她想了想,又笑了起来:“前路如何,我此时不敢轻易许诺。只不过,人生在世,只争朝夕,亦未尝不可。”
玉宸:“既已知晓岁月苦短,谁又能忍心将最后的时光,亦付诸流水呢?”
伏羲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毅然地回身踏入了殿中。
*
玉宸目送他离去,信手收了青萍,倚靠在阁楼之上,望着下方的喧闹之景。
太阴星营造出的冰寒之境,渐渐被十只小小软软的小太阳打破。他们扑腾着毛茸茸的身子,试图窝进羲和怀里。
帝俊冷着一张脸抓住了两只,头上的青筋好像又冒了出来。太一赶忙把最小的那只抱走,顺手往通天怀里一塞,又急着去抓剩下的。
红衣圣人自动自发地开启了顺毛技能,一副颇为无奈的纵容模样。又或者说,对这世间怀有无限温柔的圣人,自始至终都对幼崽们无可奈何。
玉宸微微笑着,抬眸望去,倏忽伸出手来,接住了一片软软的羽毛。
眼前之景,自春日赴寒冬,又自凛寒归于花朝。四季竟是任其周转,未有定数。所谓的天地厚爱,也许一如这般。
既已爱之深重,又何必,再去收回呢?
她晃一晃神,颇为固执地想着。
第91章 谁擫昭华吹古调 ◇
通天:侄子像叔,你当年不也喊了我美人?
通天怀中的小金乌软软糯糯地叫了一声, 瞪大了一双眼睛往楼阁上瞧去:“那是啾啾的羽毛。”
圣人轻笑一声,揉了揉他的小脑袋:“要去找姐姐拿回来吗?”
小金乌纠结了一会儿,犹犹豫豫道:“如果是好看的小姐姐的话, 也……也没关系的。”
“虽然羽毛不能掉, 但是毕竟已经掉了嘛。”颜控得理直气壮的小金乌严肃地下定了决心,瞧着通天笑意愈深的脸, 又歪头乖乖地蹭了蹭他的掌心。
小金乌欢喜道:“美人哥哥你说对吧?”
通天微挑眉梢, 目光定定地打量了他半晌,轻缓的笑自唇边漫开,于无形中晕散开几分艳绝。
至少,小金乌整只啾已经晕晕乎乎的, 只知道东瞅瞅西瞧瞧,美色当前,甚为满足的模样。
太一抓完一圈侄子, 方摸了摸自己日渐憔悴的良心,回过头来。
待瞧清眼前画面,他一个激灵,语气阴森森地唤道:“小十?”
“叔叔别吵。”小金乌翻了个身,十分自然地去够通天手上的竹签,待咬到一块瘦肉后, 方含糊不清地回道。
“唔,别打扰美人哥哥喂我东西吃。”
太一:“……?”
今个儿风有点大, 小东西你给我再说一遍?
通天无奈道:“太一。”
他轻声唤了好友一声, 试图让他收一收这幅仿佛天打雷劈一般的神情,结果又得到了一个更为幽怨的眼神。
通天挑眉瞧去, 甚为不解:“侄子像叔, 你当年不也喊了我美人?”
太一悲愤道:“那能一样吗?你也不想想你哥后来对我做了什么。”
小十好奇地眨了眨眼睛, 伸出一只干净的爪子拽了拽通天的衣袖:“后来发生了什么呀?”
“后来啊——”,通天沉思了片刻,笑道,“我哥哥追了他大半个昆仑,差点让他做了一只二足金乌。”
小十顿时紧张了起来。
通天见状,又放轻了动作,揉了揉他的小脑袋。圣人眉眼含笑:“私下喊喊也就罢了,他人面前,小十还要给我留点面子。”
小金乌抱着竹签,郑重地点了点头。
太一神情委屈地望去:“那我呢?”
通天微叹一声,和善地笑道:“难过吗?”
“很难过。”太一目光灼灼,颇为期待地望着通天。
圣人抬手抚了抚大金乌的脑袋,毫无感情道:“乖,一边呆着去。”
太一自闭了,要人哄的那种。
*
待帝后两人颇为手忙脚乱地排好一排金乌,小十依依不舍地告别了通天,扑腾着翅膀回到队列里去。
他九哥找了他一圈,此时也伸出翅膀把弟弟拢到身边,用三只脚稳稳当当地站好。
飘着雪花飞絮的瑶台上,白雪无声消融。
十只小金乌各自散发出灼灼的热量,辉映着耀眼却不刺目的光芒,恰是十个辉煌无限的太阳,令殿宇之内遍布金辉。
足以让人去深信,妖族未来的千秋万代。
帝俊面向下方,朗声道:“今日为吾儿召开生辰宴,承蒙诸位应邀来访。帝俊愿尽东道之谊,与各位同道共享欢宴。”
自各族前来的宾客们纷纷起身,齐贺太子风采,又祝妖族兴盛。
玉宸垂眸望去,神情不免微微恍惚。
此时的众人,脸上神情都是一等一的真切,发自内心地高兴。欢呼的声浪涌动起来,似要将人淹没在其中。
人潮汹涌,逆途而行。
她指尖无声地拢紧了那片绒羽,心底又想着一些别的什么。
通天抬眸望向楼阁,见其空空荡荡,没了玉宸的身影,不由微微怔住。
正待起身,他又偏首望向一旁的太一,微微笑了起来:“好友。”
蹲在墙角的大金乌冷漠地回头望了通天一眼,目光又定格在几串烤得外焦里嫩、分外诱人的肉串上。
他愤愤道:“你别以为这样,就能挽回我受伤的内心。”
通天闻言笑了起来,他敛了衣袖,随意地坐在太一身旁,晃了晃手中的竹签:“那要如何呢?”
美人明眸善睐,垂首望来,眸里是分外的专注。
太一不争气地捂着自己的小心脏,含泪道了一句:“真香。”
通天忍不住笑出了声,又以袖掩着,在太一的眼神控诉下,匆匆离了场。
他广袖一挥,风华毓秀的圣人施施然拾级而上,绕过一角落的藏书,便瞧见侧掩于琼花玉树旁的阵法。
圣人不想要别人发觉的时候,总有千百种方法隐去身形。
通天唇边含笑,信手折了一枝梅花,方斟酌着落点,去试探遍布一条回廊的阵法。
他耐心地寻找着法力流转的间隙,悄无声息地踏入阵法之中。原先应是不长的一段距离,经过时空这一周转,便显得格外漫长。
通天一眼望去,竟似无垠无涯一般,望不着边际。
他走走停停,步履丝毫不慢。修长的手指执着梅花,露出一截凝玉似的腕,又慢条斯理地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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