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虚,尹时屿可不心虚,非但不心虚,尹时屿还理直气壮。
于是尹时屿绷着一张小脸,又看了他一眼,把脸转到一边去,理都没理他。
顾天晓:“……”
要是换个人这么对他,顾天晓怕是会当场翻脸,可尹时屿这么干,他必然是翻不起来这个脸,还挪到了尹时屿面前,开口道:“到底怎么了,说话。”
尹时屿还是没有笑模样,他微微眯着眼睛看顾天晓,好像想把他按在地上揍一顿似的,过了半天,尹时屿才屈尊降贵地说:“我歇会儿。”
顾天晓噗嗤一下就笑出来了,他可是看着尹时屿和教练斗智斗勇,折腾了半天都没下水,连最基础的水中行走都没开始呢,怎么让他说的好像游累了坐着歇会儿的样子?
尹时屿觉得自己受到了嘲笑,恼羞成怒道:“你笑什么呀?”
顾天晓被他说了一句,非但不生气,还觉得挺有意思,“我都看见了,你不敢下水啊?”
尹时屿脸红了,不是不好意思,而是被气的。
你个负三十万男,瞎打听什么啊?你是岁月静好了,知不知道谁在替你负重前行啊?
他猛地起身,抱着破釜沉舟般的决心,扶着扶梯下水,可是在水刚刚没过膝盖的时候,那种头晕的感觉又来了,他脑袋里响起了滋滋滋的电流声,眼前黑一阵白一阵,手脚都使不上力气,恍惚之中松开了扶梯就往水里倒。
顾天晓没想到他会这么怕水,愣了一下,赶紧下去把他捞上来。
尹时屿趴在他身上疯狂咳嗽,咳了半天才缓过来,可手脚还是使不上力气,就这么在顾天晓身上挂着。
“没事儿吧你?”顾天晓拍拍他的背,“你这么怕水还游什么啊。”
尹时屿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和人这么亲密接触,他也不知道是自己身上太凉还是顾天晓身上太热,突然觉得特别烫,反应过来以后,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耻辱。
居然在负三十万分男面前露出了破绽,这不是耻辱,这是什么!
“关你什么事。”尹时屿说:“你把我放下来。”
顾天晓还以为他缓过来了,听话地把手放开,没想到尹时屿一个没站稳摔在地上,疼得眼泪都冒出来了。
顾天晓赶紧把他扶起来,“没事儿吧?”
尹时屿的眼泪在眼睛里打转,他觉得好恨,为什么自己高尚了十几年,只对负三十万分男暴露过本性,就突然变得这么倒霉呢?难道负三十万分男还值得他拿出自己的伪装吗?
想到这里,他更觉得生气,破罐破摔地推开顾天晓,一瘸一拐地起身,和教练打了个招呼,洗了洗澡,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了。
今日晦气,不宜游泳,明天再说。
可他没想到顾天晓居然在外面等着他。
尹时屿满脸不高兴,闹脾气似的故意装没看见顾天晓,顾天晓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耐心,拦着尹时屿道:“这就回去了啊?”
尹时屿不情不愿地说:“嗯。”
“饿了没?请你吃午饭吧。”顾天晓说。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儿,在尹时屿面前上赶着还有点上瘾,尹时屿越不搭理他,他越想和人家多说几句。
“不吃。”尹时屿掏出手机开始叫车。
“走吧。”顾天晓锁了他的手机,“我刚才又不是故意摔你的,你让我放手我才放的。”
“我又不是因为这个才不高兴的!”
“哦,那你因为什么?”
顾天晓非常确定尹时屿不知道之前的事情,因为删监控这件事除了他根本就没几个人知道,知道的几个人也根本不会主动往外说,他很好奇为什么尹时屿明明不认识他,还这么不待见他。
尹时屿说:“用不着你管。”
顾天晓突然觉得,自己今天怎么贱兮兮的,人家越这么对他,他越是想往上贴,这可真是奇了怪了,他活了十多年,还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
尹时屿也觉得自己今天有点不对劲,顾天晓越是主动和他搭话,他就越想按住这个人狠狠抽一顿,这可是前所未有之奇事。
僵持片刻,顾天晓眼疾手快地抓住了想转身就跑的尹时屿,强行把他带上了车,尹时屿气得彻底暴露本性,伸手拍他的胳膊,“你放开我!”
顾天晓让他打了好几下,才用力揽住他,紧紧攥着他的胳膊,笑眯眯地说:“我就不放,怎么着?”
尹时屿扑腾了两下,没扑腾开,抬起脸瞪了他一眼。
顾天晓被他瞪得浑身舒畅,如同春风拂面,“瞪我干嘛,没打够啊?等会儿吃完饭让你再打两下还不行吗?”
第6章
尹时屿一贯注重形象,不可能在出租车上大吵大闹,拍了顾天晓胳膊两下已经是极限,让他再进一步,他也做不到,只能任顾天晓揽着。
好在顾天晓看他安静了也就放开手,对司机报了自己常去吃的一个烤肉馆子的地址。
尹时屿脸上真是一点笑模样都没有,可他长成这样,生气了也没什么压迫感,反而让顾天晓有种逗逗他的冲动。
于是顾天晓说:“你是不是让刚才冲你泼水的小胖子惹生气了,要不咱们回去把他揍一顿?”
尹时屿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拿出耳机戴上,一副不想搭理他的样子。
摊牌了,不装了,他就是要横眉冷对,负三十万分男休想得到他的笑脸。
顾天晓心情出奇的好,也许是因为终于见到了尹时屿本人,他心里那些空落落的愧疚有了一个具体的对象,一直以来隐隐约约的焦躁消失了很多。
尹时屿不搭理他,他就伸手去摘人家的耳机,尹时屿气得不轻,伸手来抢,“还我。”
他这点力气,顾天晓哪能放在眼里,只用一只手就轻松制住他,随手把耳机塞进了自己耳朵里。
尹时屿嗖地一下掏出手机,切歌。
“把你的快乐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当我哭的时候你坐在那边笑,你这个没有心的王八蛋,你会有一天后悔,你会有一天后悔……”
尹时屿等着看顾天晓的反应,没想到顾天晓听清歌词以后居然还笑了,点开他的手机低头看,“这歌儿叫什么啊,哦,叫王八蛋,好听,你真有品味。”
尹时屿:“……”
这个人怎么奇奇怪怪的!
到了烤肉店,尹时屿本来是准备一口都不吃的,可顾天晓殷勤得很,一会儿帮他夹肉,一会儿帮他倒饮料,他和教练斗智斗勇一上午,肚子也是饿的不行,干脆来者不拒,全都吃了。
吃到一半,尹时屿起身,顾天晓问:“干嘛去?”
尹时屿:“去卫生间。”
“那你把手机留下。”顾天晓从他兜里拿出了手机,放在桌上。
尹时屿也不知道在心里怎么编排他,绷着脸往卫生间走。
尹时屿走了,顾天晓迅速从刚才那种没脸没皮的状态里清醒过来,他突然有些好奇,为什么尹时屿要学游泳呢?他这么怕水,学这个干嘛?
刚想到这儿,尹时屿的手机就震了起来,顾天晓低头一看,来电话的人是夏孟。
顾天晓脸上剩下的那点笑意迅速消失,他拿起尹时屿的手机,决定替尹时屿接起这个电话,免得让夏孟以为尹时屿初来乍到的连个朋友都没有,可以随便欺负。
他接起来,很沉得住气的没说话,夏孟只听到均匀的呼吸声,还当接电话的人是尹时屿。
“一大早干嘛去了?”夏孟一副挑事儿的语气,坏笑着说:“你不会真去学游泳了吧?你说你这么怕水,一不小心出个意外,爸妈得多伤心啊?你私下给我道个歉,这事儿就算过去了,你和姓顾的又不熟,为了他何必呢。”
“姓顾的?”顾天晓皱眉,“尹时屿学游泳和我有什么关系?”
夏孟没想到接电话的人居然是顾天晓,愣了一下,“他手机怎么在你手里啊?”
“问你话呢。”顾天晓的声音很冷。
夏孟不知怎的,有点心虚,三言两语撂了实话,说完,也许是觉得自己刚才的表现有点丢脸,又补充了一句:“你别得瑟,我这几天没找你是因为我守信用,别以为我怕你了。”
顾天晓懒得和他废话,直接把电话挂了。
没过一会儿,尹时屿就回来了,他坐下抽纸巾擦手,嘟嘟囔囔地说:“什么破地方呀,水龙头是坏的,水呲我一身。”
一贯只知道让人哄的顾天晓居然无师自通地说:“是吗?那下回不来了,咱们换个地方吃,我再赔你件新衣服。”
顾天晓一直都知道,尹时屿是很好的——见到同学被人欺负了,敢出头闹大,还不怕人报复的那种好,就像是武侠小说里面的少年侠客,再优秀的人和他比,也有一处永远比不过,他出现在江湖上,大家都争着想和他结交。
明明这么怕水,还为了帮他答应打赌,并且什么都不图,顾天晓没见过这样的人,记忆里帮同桌出头的尹时屿和眼前这个怕水又有点小脾气的男生结合在一起,让顾天晓有一种说不出的复杂感觉。
尹时屿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人,顾天晓刚才把他从水里捞上来,请他吃烤肉,还要赔他一件新衣服,表现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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