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他刚刚表现的那么镇定的原因,因为没证据。
他猜陶野可能是从某个嘴不严的“朋友”那里听来的。
想明白这一点,他太阳穴上的刺痛终于消下去一点,然后他才意识到自己的手心很疼,因为刚刚一直下意识握紧了手,所以指甲嵌在了肉里,手心流出一点血来。
他不是紧张,只是恐惧。
在陶野说出那句话的瞬间,巨大的恐惧裹挟了他,他意识到自己有可能失去尹时屿,他茫茫然等了十几年才等来的“那个人”,抱着他的胳膊睡觉,夸他炒菜好吃,趴在他怀里掉眼泪,老是笑吟吟地和他讲话的那个人。
他无法接受。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件无法接受的事,恐惧压倒了自责、后悔、内疚等等一切情绪。
没有证据。
这四个字在他心里过了几遍,他才勉强冷静下来,不确定要不要找个时间主动去找陶野。
其实他有很多方法让陶野闭嘴,比如说威胁,暴力,诚然他不是一个喜欢找事的人,但他也不是喜欢压抑自己攻击性的人,只是在冒出这个想法的时候,刚刚消失掉的恐惧突然又浮上来,他心想,我要是那么做了,尹时屿会不会讨厌我?
会,肯定会。
所以不能那么做,甚至连主动坦白也不行,因为不能被尹时屿讨厌。
这么想着,他拿出手机,发现有两条未读消息,瞬间他瞳孔紧缩,但打开之后他忍不住松了口气,是尹时屿给他发的照片,笔记本右下角一个圆咕隆咚的小猪头,下面还有一行字:班长,你怎么在我笔记本里贴自拍!
一瞬间,顾天晓深切的恐惧消失了,他眼里情不自禁荡起笑意,这么幼稚的玩笑——他心想,这么幼稚的玩笑,也只有尹时屿说才能让他笑。
他回:把我照片还我。
尹时屿:不给,再见。
然后尹时屿就没消息了,顾天晓的笑意很快就消失,若有似无的恐惧再次找上门来,如同达摩克斯之剑高悬。
他闭上眼睛想了会儿,突然起身,快步走了出去,在教学楼长长的走廊尽头追上了还没来得及下楼的陶野。
“同学。”顾天晓拍了拍陶野的肩膀。
陶野吓了一跳,猛地转身,满脸警惕道:“干什么?”
“我想知道是谁和你说的。”顾天晓说:“是谁和你说,我参与了这件事?我想找他说清楚,毕竟你是尹时屿的朋友,以后咱们也许还会经常见面呢,有误会还是说清楚比较好,我也不想因为别人随便一句口嗨就背上一口黑锅。”
所有参与过的人都算得上是顾天晓的“朋友”,他们都没少沾顾天晓的光,有几个人家里还和他爸有生意往来,顾天晓有把握让他们撒谎,虽然这种行为也不是很光彩,但顾天晓已然没心思去在意了。
顾天晓这番话说得不可谓不诚恳,甚至表情和语气都有种微妙的下位感,好像陶野“尹时屿的朋友”这个身份让他很忌惮,完全看不出一点威胁的意思,任谁来看都是一副真的想把误会解释清楚的样子。
谁知道,这句话却极大地刺激了陶野,陶野后退一步,露出非常慌乱的表情,“说什么清楚?”
不等顾天晓说话,他就语速非常快地说:“我有证据!”
顾天晓的眉头微微地皱了起来,“什么证据?”
陶野突然转身,一言不发地在上课铃中跑下了楼。
第22章
证据二字听在顾天晓耳里就像炸雷,他面上不显,心却已经坠了下去,陶野兔子似的跑得飞快,临拐弯的时候还滑了一下差点摔倒,可这也没耽误他甩掉顾天晓,走廊里学生人来人往,抱着作业的捧着零食的拎着饮料的,没人特别注意到他们俩,顾天晓长腿一迈,跑得不比陶野慢,他眼睁睁看着陶野进了六班,脚步一顿,转身上楼回了班级。
不过转瞬之间,顾天晓心里就有了打算,他绝不能就这么放了陶野,只要陶野不和尹时屿多嘴,他就算是勒索些钱顾天晓也答应。
这个想法要是让别人知道了,肯定会觉得可笑,很显然,陶野和顾天晓站在一起,顾天晓才像那个勒索完再往人家身上踹两脚的。
他上了楼,没回自己班级,先去找了尹时屿,尹时屿笑模笑样地出来见他,显得毫无防备,顾天晓也笑,他冲自己的小恋人一伸手,“手机借我用用。”
尹时屿连个犹豫都没有,掏出手机递给他,显然是不怕他乱翻,也把他当做了亲密无间的人,反正密码顾天晓早就知道了,顾天晓心里不是滋味,面色如常地撒谎:“我手机坏了,晚上还你。”
尹时屿说:“你是来上学的还是来玩手机的?没手机上不成课了是不是。”
他也就是嘴上这么一说,其实还是非常惯着顾天晓的,说完了就摆摆手,转头回去翻书,一张小脸白白净净,被阳光晃得带点鲜亮的颜色,那一刻顾天晓突然想整死陶野,冷静下来,他又觉得还是自己更该死,不过真让他死,他并不情愿,除非尹时屿和他一起,但尹时屿要是真死了,他更不干。
他要来尹时屿的手机,只提防着陶野联系他瞎说,可陶野没联系尹时屿,尹时屿的手机非常消停,他的手机其实没什么好翻,相册里都是些拍下来的错题,他妈做的菜,顾天晓做的菜,还有一些不知道哪个路口的猫猫狗狗,和他喜欢的滑板什么的。
顾天晓稍定了定心,仔细想着到底要怎么堵住陶野的嘴,其实他很有点犹豫要不要主动去找陶野,主要是怕弄巧成拙,反而激怒了陶野,但坐以待毙不是他的风格,主要是他还有点奇怪,陶野到底有什么证据?
思来想去,他决定早发现早处理,赶紧把这事儿了结算了,当然,他不可能采用什么过激手段,势必要装一回孙子,他连儿子都装不好,更不会装孙子,只能想着尹时屿,希望自己能装得像那么回事儿。
中午下了课,顾天晓下楼去了高二六班,他成功堵住了陶野,陶野看起来比他还紧张,好像要丢了男朋友的是他一样,一见到顾天晓,就戒备地后退一步,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你干什么?”
顾天晓心想你他妈什么毛病,我还什么都没干呢,弄得我像地痞流氓。与此同时,他脸上露出了诚恳的微笑,“同学,还是刚才那件事儿,说实话,我觉得不清不楚的误会着,不如干脆说清楚了,实在不行,把之前那些人都找来,大不了咱们当面对质还不行吗?我和他们倒算不上多好的朋友,但也认识这么久了,把误会说清楚,我让他们当面给你道个歉,赔个礼也行。”
说实话,顾天晓和之前的那群人不太常联系,又不在一个学校,关系也没多亲近,顾天晓老觉得他们一帮兔崽子和自己话不投机,之前纯粹是因为天天被拍马屁不好意思表现出来罢了,他们得了顾天晓的好处,自然要主动亲近他,顾天晓心想自己收买个把兔崽子还是有办法的,再说,本来就是他们惹出来的事儿。
谁知道,陶野好像被当面对质这四个字给刺激到了,顾天晓马上反应过来,也是,谁愿意和欺负过自己的人当面对质,他马上换了说法,“你不想和他们见面也完全没问题,关键是咱们把误会解释清楚就好了。”
他非常恳切地看着陶野,希望陶野能给个准信,可陶野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他,好像气都要喘不过来似的,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说厌恶吧,好像也不是那么回事儿,更多的好像是害怕?
顾天晓猜他是不想再掺合这回事,刚要开口说你要是不想掺合那就别在尹时屿面前多嘴了,咱们到此为止,我也没兴趣和你瞎折腾,可还没等他说出口,陶野就突然一扭脸,蹬蹬蹬跑上了楼,顾天晓一见他往二班冲就知道大事不好,但陶野也是急昏头了,大中午的,尹时屿肯定去食堂吃饭了,果然,二班人都走空了。
陶野清醒过来,马上掏出手机给尹时屿打电话,他刚拨过来,顾天晓兜里的手机就响了。
陶野:“……”
顾天晓:“我手机坏了,他把手机借我了,不是,同学,有话咱们好好说,你急什么啊?”
顾天晓是真觉得奇怪了,自己又没把他怎么着,他急的到底是什么啊?
陶野把嘴闭得死紧。
顾天晓觉得他精神不太正常,刚想先撤一步,等他冷静冷静再说,突然听到拐角传来脚步声,来人一边走一边哼歌,哼得是“你爱我呀我爱你,蜜雪冰城甜蜜蜜,麦当劳呀真好吃我们一起去米西。”
来人正是尹时屿,他下了课先去找顾天晓,发现人不在,他又没手机,联系不上人,看大家都乌央乌央地先他一步占了食堂,便决定先歇会儿,等人少了去超市买个豆沙面包当午饭,于是他去上了个厕所,洗了洗手,哼着歌出来,后面那句歌词显然是他自由发挥,听起来有种缺心眼的可爱。
如果是平时,顾天晓肯定会觉得很好笑,忍不住想抱着他亲一口,可现在顾天晓真不想让他出现在这里。
尹时屿来到二班门口,三个人大眼瞪小眼,尹时屿很惊讶,看了看这个,又看了看那个,问:“你俩等我吃饭呢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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