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殄天物 (十一月十四)

　　实习面试不像是正式招聘，面试流程没有那么复杂，HR面和技术面放在一起，一个小时就结束了，周呈看得出来来面试他的那位主管对他是满意的。
　　晋晔说面试完给他发微信，周呈从临时充当面试间的会议室走出来，人还没有上电梯，微信就已经发出去了：我面试结束啦！
　　但晋晔没回复他。
　　或许在忙，周呈打算在楼下等一等晋晔，和他一起吃午饭。
　　他去下便利店，打算买了一瓶水，进门的时候从便利店的玻璃门中看到自己的身影，有点儿陌生，毕竟他很少这个样子。
　　他哼唧：“将头发梳成大人模样，穿上一身帅气西装，等会儿见你一定比想象美……”
　　后半截是“错过的爱情”，不大吉利，他乱改：“今天的周呈好帅气，今天的面试好顺利……”
　　哼着歌，买完水，出门的时候又看一眼，胸前那条规整的领带是当初他十八岁生日的时候他爸送他的成人礼物，缎面黑色带一点暗花，款式有点老气，被他嫌弃得不行，不过现在他怎么看都顺眼，可能他爸的审美还行。
　　他晃荡了十分钟，将楼群之间的小路碾了一遍，大楼里面开始陆续出来一些上班族，三五结伴去便利店买盒饭或者去咖啡店买咖啡。
　　周呈又看了一眼手机，晋晔还是没有给他回复消息，就又给晋晔发去了第二条消息：在忙吗？我在楼下等你，你不要着急。
　　周围的人多了起来，周呈不再四处逛，去了距离A楼最近的便利店坐着等晋晔，顺便又买了一瓶果汁，打算一会儿晋晔下来就拿给他。
　　这么忙，微信消息都来不及回，估计更没有时间喝水。
　　然而他还没等来晋晔，排队结账的时候倒是先听见了有人在议论晋晔。
　　——“哇，劲爆啊，这是gay吧吧？天汽工业技术经理居然是弯的！”
　　——“叫什么叫什么，晋晔？技术经理诶，这么年轻的吗？帅哥果然都有男朋友了。”
　　——“切，帅能有什么用，还不是个同性恋。”
　　——“诶诶你怎么回事？恐同啊，恐同必深柜啊，我看你不对劲。”
　　——“肤浅，帅有什么用，听说同性恋的圈子可脏了，你是不知道……算了，你自己去搜新闻吧，啧啧。”
　　是几个买了盒饭准备付款的男男女女，正好拍在周呈后面，聚在一块聊八卦。
　　周呈无意听见，立即被吸引了注意力，排队到了他这里都没反应过来，被店员叫了一声才将手里的东西递出去，调出支付宝付款码的时候还在偷听人家谈话，但他们好像是换了八卦对象，开始谈论同性恋圈内的一些难堪传闻。
　　周呈眉头皱起来，敏锐地觉察到有些不对劲。
　　他付完款拿着饮料往外走，路过那些人的时候瞟了一眼对方的手机屏幕，是高新产业园区的论坛，之前他为了查面试公司的企业文化也登陆过，对这个网页页面很熟悉。
　　所以他也知道，登陆和使用这个论坛的大多是高新园区上班的人，都聚集在这一块，晋晔怕是已经成了八卦中心。
　　他把饮料往便利店的桌子上一放，掏出手机来立即了那个页面，都不用搜索，就看到了那些人刚刚议论的页面——
　　“天汽高级管理人员出入同性娱乐场所”几个大字高高挂在论坛首页。
　　周呈点进去，帖子里面是几张大图，拍到了晋晔进出一个酒吧的画面，文字里面说这个酒吧是很有名的gay吧，不信的可以去搜一搜，很容易就能搜到，还直接爆出了晋晔的名字和在公司职务。
　　照片虽然是在晚上拍的，可酒吧门口有路灯，光线充足，晋晔还被拍到了正脸。
　　他的长发没有绑起来，随性地披着，穿着一身白色休闲装，站在酒吧门口有些显眼，身侧还站着一个人，不过面部被打了码，只能隐约看出是一个男性。
　　周呈觉得眼熟，仔细看了几眼，认出来是在苏州时见过的晋晔的那个玩摄影的文艺青年。
　　帖子下面已经议论疯了，思想开放的为晋晔打抱不平，说“这都什么年代了，人家喜欢同性还是异性关你什么事，人家可以告你侵犯肖像权”，可更有不少人思想尚且保守，坚持“同性恋有病”的观点，说话更是难听，嘲讽晋晔“一个男人竟然留长头发，果然是个二刈子”，还有压根不在意晋晔性取向的，独辟蹊径地提出问题：这个晋晔看上去这么年轻，做到那么高的管理层职务，真的不是通过不当途经上位吗？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一层楼回复帖就多大1000+，甚至已经有人开始扒“天汽”的更高层哪个更像是会潜规则男人的那一个。
　　周呈气得手都抖了，披着个刚注册的小号就下场了：你才二刈子，你这样的人家一拳打你十个！
　　他咬牙切齿：什么年头了看见年轻有为的人就酸人家“潜规则”，承认别人优秀就这么难？你个loser！
　　他一口气回复了十几条，已经完全进入了骂架的战斗状态，正翻到一个骂人的回复准备反骂回去呢，论坛系统提示：您回复的帖子不存在。
　　周呈：？？？
　　他不死心，退出去重刷一遍，又输入关键字搜索了一遍，发现刚刚热度还很高的帖子竟然不见了。
　　他手指在屏幕上翻了两下，反应过来应该是管理员删帖了。
　　这是好事，周呈虽然没能替晋晔骂回去，但心里松了一口气，稍微冷静下来一点，开始思考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如果晋晔是在一个外企上班，这件事情也就仅仅只会在一段时间内成为这些论坛用户茶余饭后的谈资，过一段时间也就忘了，可偏偏是天汽工业，老牌国企，观念和制度都相对传统，这种“名誉污点”一定会影响晋晔的晋升和发展。
　　而且晋晔真的是gay，被扒出来也许还要受人白眼。
　　周呈一时想不到该怎么办，烦躁地扒拉了一把头发，把早上精心整理的发型搞得一团乱，却在这时终于收到了晋晔的回复：抱歉，刚刚在忙，你回去了吗？
　　周呈立即回复：没有。
　　不知道晋晔是不是已经知道了论坛的事情，刚刚一直没有回复消息，是忙于工作无暇看一眼手机，还是本就是在为这件事情糟心？
　　他还留下来打扰晋晔，是不是不太好？
　　可他想陪着晋晔，也想为晋晔做些什么。
　　他之前与晋晔说，不开心了可以去找他，并不是随口说说，现在他既然已经在了，就没道理还要离开。
　　他整理心情，不能自己比晋晔情绪还低落，又给晋晔发一条：买到一瓶很好喝的苹果汁，就想要拿给你。
　　--------------------
　　海星，嘿嘿，海星，嘿嘿


第28章 你要是想去攀岩馆，能不能叫上我
　　晋晔很快下了楼，出现在周呈的视线范围里。
　　不知是不是尚不知道论坛中的腥风血雨，他看上去平静而从容，立在那仿佛秋日里一棵挺拔的松。
　　周呈眼睛一亮，立即跑出去，他穿皮鞋，还不习惯，险些被绊个跟头，拿着饮料出现在晋晔面前：“给！”
　　晋晔伸手接过来，看见包装上面画着的卡通梨形象，问周呈：“不是说苹果汁？”
　　忘了这茬，他刚刚选饮料的时候想到了在苏州时晋晔拿给他的秋月梨，顺手就选了这一瓶。
　　他“啊”了声，自圆其说道：“我看错了，你看他画的这么圆，还是卡通形象，就很容易看错嘛。”
　　这都能看错，晋晔轻笑出声，而后拧开瓶盖喝了两口，他刚刚在法务部，还见了园区论坛的IT技术人员，后来又接了晋文钊的电话，讲了许多话，此时有些口干。
　　润完嗓子，晋晔将剩下的半瓶饮料拿在手里，没来得及与周呈说话，捕捉到周围有人朝他投来好奇打量的眼神，甚至有人偷偷举起手机——他后退了一步，与周呈拉开了距离，同时转头看向偷拍的人，淡然地看着对方。
　　不知道是否已经偷拍到了，但在与晋晔对视上的瞬间，对方就尴尬地收起手机走开了。
　　晋晔看向面前的少年，高大、帅气，穿上西装之后更多了一分介于少年感和成熟气之间的俊朗不凡，而他现在还处于“同性恋传闻”的风口浪尖，与周呈站在一起确实会更引人遐想。
　　这个社会就是这样，不管是接受还是不接受同性恋这个群体，如果一个同性恋与同性站在一块，人们就会更倾向于认为这两个人并非普通朋友关系。
　　可周呈看见他的动作，也跟着转头看向另一边：“怎么了？”
　　“没怎么。”晋晔收回目光，有些抱歉，“但今天可能不能请你吃饭了。”
　　周呈下意识问：“为什么？”
　　在这个网络高速发展的现代社会，流言可怕，晋晔不想把周呈卷进来，撒谎说：“公司有些事情，我中午可能没有时间。”
　　仿佛为了证明他的确很忙，晋晔的手机响起来，跳出晋文钊的名字来。
　　周呈“噢”了声，垂在身侧手摸了摸裤缝，在晋晔手机来电铃声的催促下说：“那我就先回去了。”
　　他转身离开两步，十分不放心，也十分憋不住，万一晋晔此时不知情，下午知道了，会不会需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