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钧拿不准到底是什么情况。
范星津眼神飘开, “谁、谁也没找我。”
沈钧点头, 也不知是信了没信, 沉默不语, 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在心理学上有一种说法, 无论对方说了什么,当你盯着他的眼睛连续看十五秒以上,对方会情不自禁地反思自己方才的话。
沈钧便如此盯着范星津。
范星津前几秒还能坚持对视,到了十秒以后,在心里把自己骂成了白痴,是不是脑子有病,沈钧都把三个人名提供出来,让他三选一,他还在否认,这不得等着被高尔夫球棍抽么。
沈钧不说话,范星津心理压力愈发大,他甚至已经在脑补沈钧会怎么用球棍抽他。既然他要避开轻伤一级二级,那只能是朝不连骨头的地方抽。
沈钧明白了,“秦一诺让你来的。”
闻曼对沈钧的态度很模糊,自打沈钧在沈开和汶中砸钱战中反将了秦一诺的奶奶一军后,闻曼很多事都不避着沈钧,不会死瞒着他。
秦一诺的奶奶舍不得这么让她宝贝孙子这么灌酒,尤其是秦一诺昨天刚急性肠胃炎去医院挂水。
只剩秦一诺了。
秦一诺是决计不敢让沈钧知道他在急性肠胃炎后连灌四杯酒的,而且还是心甘情愿。
一旦知道,他晚上就凉了。
“唉……”范星津苦着脸,“算了,瞒着你也没意思。”
范星津说:“是闻曼啦。”
“嗯?”沈钧确认:“是闻曼?”
“是啊。”范星津叹气,“把你的球棍收一收吧,我看着它害怕。”
沈钧把高尔夫球棍摆在范星津面前,“交代完,我酌情处理。”
范星津表情沉痛,“你不能告诉闻曼,我把她卖了。”
沈钧挑眉。
“快点说!”
“唉,”范星津唉声叹气,“也不是什么大事,秦一诺要走,闻曼不想让他走。秦一诺觉得秦家的钱要不要都无所谓,闻曼觉得很要紧。”
“秦家呢,”范星津顿了顿,“虽然我爸,哦就是秦晖,秦晖是董事长,但他那个人脑子吧,和我的脑子彼此彼此。不是什么能干事的人。他在集团就是个吉祥物。正经的经营全是闻曼在搞。”
“你可能也听说过,闻曼嫁进秦家之前,桐昌集团远没有现在的声势,有钱,但在全国不算排不到前面,和你爸从前差不多,不过底蕴稍微丰厚一点。桐昌能有今天,说白了还是靠闻曼。”
这点沈钧清楚,闻曼是个极其优秀的决策者管理者,闻曼的事迹全国报道层出不穷,连小朋友都知道她的几场著名决策。
当年闻曼肯嫁秦晖,就是看中了秦晖是个有钱的废物。
闻家有钱,但防闻曼如同防盗,闻曼打小就比她的哥哥弟弟们要优秀得多,当学生时是成绩最好的学生,管理社团时把三流社团带成最受欢迎的大社团,和学校领导们搭上线,最后能和学生会分庭抗礼。
但闻家死也不松口,决不让闻曼碰公司,生怕她结婚后,便宜了外人,哪怕闻曼承诺终生不婚也没用。
据闻曼在自传中的描述,她评估自己的能力后,认为自己是个管理者,但不适合做开创者。她创不了业,但精通管理,她的事业需要在管理中实现。
后来闻曼就选中了秦晖。
秦晖的工作能力接近于0,偏偏又是独生子,闻曼能轻松参与到桐昌的管理中去。
“我爸的私生子女数目,”范星津也不好意思开口:“叹为观止。但和闻曼的孩子只有秦一诺一个。”
“闻曼无法接受秦家归私生子。她打拼了二十多年的成果,给了我爸的私生子女,闻曼觉得自己在给秦晖的情妇打工。如果有一个人能享有,闻曼只愿意给秦一诺。”
范星津可能也无语了,“闻曼想让他回来。”
沈钧听懂了,闻曼自己的成长经历中,她是从无权无势一步步走到现在的,她品尝过不被认可的痛苦,感受过人情冷暖,她知道权和钱的重要性,但秦一诺没有。
他的人生顺风顺水,想要的全都有。
闻曼认为秦一诺之所以能如此轻易地放弃秦家,是因为他没有吃过苦,不懂钱和权的美好。
所以找范星津来刺激秦一诺。
闻曼也不觉得让秦一诺在急性肠胃炎的情况下喝几杯酒有什么了不得的,她早些年遭过的罪比这个多多了。
沈钧评估了范星津的说法,认为合理。
“事情就是这么事情,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范星津说:“我真的没有恶意,别折腾我了,放过我吧。你有什么火气,你们自家人自己解决行不行,我就是个背锅的。六杯酒了,差不多够了吧。”
沈钧把高尔夫球杆拎走,“我不希望秦一诺知道我找过你。”
“……”范星津保证:“知道了。”
沈钧却叫住他,再问了一遍,“你听明白了?”
这点小事,听明白了啊。范星津点头。
沈钧又问:“你和斯塔合众的合作?”
“一切照旧。”范星津打手势。
“行了,”沈钧摘手套,“去吧。”
范星津颤颤巍巍地爬起来,小心翼翼看了眼沈钧,发现他真的没有拦住自己的意思,试探地走了几步,回头看沈钧,沈钧正在将手套丢进垃圾桶,他背对着自己,后脑勺上却像长了眼睛:“怎么,还想跟我喝两杯?”
“不了不了不了。”范星津连滚带爬,逃命似地出了这套房子。
范星津跑出去没敢停,一路从山上往下冲,生怕跑完了,被沈钧再拦住。
范星津一连跑到半山腰,才敢回头,山路上没有动静,沈钧没有再把他抓回去的想法,范星津松了口气,额头上冷汗连连。
他用手背抹了把额头,“幸亏糊弄过去了。”
“沈钧真是个狠人。”
范星津跑得大喘气,确定自己大概安全后,不再急吼吼地往下冲,他酒喝太多了,跑快了容易吹风,于是他慢慢地沿着山路散步。
快走到山脚时,范星津倏忽间想起一件事,沈钧把他从酒店抓出来的时候,对斯塔合众的副总承诺过“合作会照常”。
范星津有点费解,沈钧是怎么在那个时候就知道合作会照常的?他就不怕把自己得罪狠了,最后没办法合作么?
是他那时候已经猜到自己情非得已了么?
夜风吹过,范星津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范星津安慰自己,幸亏他聪明,知道把闻曼扯出来糊弄沈钧,而且还糊弄成功了!否则今天是很难囫囵个从沈钧这儿出来了。
山脚,一辆熟悉的车在等范星津,范星津走近看,是他家司机。
范星津奇怪:“你怎么来了?”
“有个叫沈钧的给我打电话,让我来这里接你。”司机说。
范星津:……
突然觉得夜空更凉了。
坐上车,范星津靠着车门休息,他累了一天,又是喝酒又是下山,体力透支,很快沉沉睡去。
梦里,沈钧微笑着说:“我不希望秦一诺知道我找过你。”
范星津在梦里打哈欠,不想知道就不告诉他呗,那有什么的,知道你们小情侣不想在对方心中破坏形象。
范星津了解过,沈钧在秦一诺那边成天扮演人畜无害的小白花,阳光少年。
他哪敢让秦一诺知道他私底下多凶残。
沈钧但笑不语。
车开到沙地上,路段颠簸,范星津被颠簸醒,坐在车上打游戏,他打游戏水平很菜鸡,不到三分钟他的角色被打死两回。
范星津颇觉无聊。
百无聊赖之下,范星津摇下车窗,不告诉秦一诺是不可能的,本来就是秦一诺指使他来演苦肉计的,临了出了幺蛾子,秦一诺莫名其妙被支走,他哪能不怀疑呢。
今晚保不齐就要来问范星津,他走以后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范星津打开手机,打算隐去沈钧的凶残部分,只讲个大概,告诉秦一诺他把锅甩给闻曼了,免得秦一诺后面被沈钧套话。
范星津把要告诉秦一诺的话输进去,手指即将触碰到发送键时,范星津倏地又想起沈钧的那句“我不希望秦一诺知道我找过你”。
他到底不希望秦一诺知道什么?
是不想暴露自己的另一面?
还是……他压根儿没信自己甩锅给闻曼的那段话。
范星津搜罗着记忆,他和沈钧的交流好像就只有,沈钧问他那三个人谁派他来的,他没说话,然后沈钧接着用肯定的语气说,是秦一诺。
他是怎么得出结论的?
以及,他真的信了自己那段话么?
所谓的不希望秦一诺知道,有没有一种可能,指的是不想让秦一诺知道,他已经知道秦一诺在干什么了?
范星津一个激灵,酒彻底醒了。
就在这个时候,秦一诺发来了消息。
他被紧急安排回公司汇报某项工作后,发现项目总虽然一直在提很多问题,但心不在焉,远不如电话中表现的十万火急,而这个项目根据秦一诺的认知,离DDL还有好久,不该现在就着急。
项目总问的问题,不像要了解这个项目,倒像是想拖延秦一诺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