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明宇回身,笑看着宋娇:“没事,估计是坐车时间长了累了。”
“那就好!”宋娇尴尬的舒了口气。
“那我先过去了哈。”
何明宇转身,脸上的笑意转为叹息,阿穆说的没错,这个宋娇果然就是一个矛盾的人,上来那一阵火气,就会说话带棱带角的刺挠人,等到下去这阵情绪,又会后悔不已的想要补偿。
还真是矛盾呢。
想着李穆说宋娇的话,何明宇一下笑了起来。
“笑什么呢?”
听到李穆的问话,何明宇将水杯放到一边的桌子上,倒上水之后才说:“我在想明天能吃到几条鱼?”
李穆无奈的抿起唇角,看来何明宇这一趟出去,是遇到宋娇了。
“给!”何明宇将一杯水递给李穆,确定人拿住了之后才松手,自己端着自己的那一杯水坐在了炕边:“你说的还真对,这个二婶啊,人不坏,就是性子直了点,不懂拐弯。”
“嗯。”李穆表示赞同:“二婶是个好人,对我们很好,对奶奶也很好,那些东西留给她,是应该的。”
“那你恨过他们吗?”
话已出口,何明宇自己都愣了愣,只是话已出口,他并不想要争辩什么,而且这个问题他是真的想要知道。
何明宇突然的严肃和认真让李穆微顿,勉强的给了何明宇一个苦涩的笑意,就在何明宇以为李穆会说不恨,不在意的时候,听到他说:“不知道!”
何明宇一下就愣住了,怔怔的看着李穆,半晌没有回音,一来是因为他没想到李穆会给出这样的一个答案,二来,他发现自己根本就不知道应该如何回应李穆。
李穆一直注视着何明宇,看着对方失神微楞的模样,心里苦涩,言语落寞到给人一种凄凉的感觉。
“你是不是觉得我应该说不恨?”
“阿穆!”何明宇心虚着,突然觉得自己就像是那个隐藏着小心思的孩子,而李穆,就是“无所不知”的大人。
第七十五章 难过
气氛一时沉默下来,李穆垂着眸子,双手放在自己的大腿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即使是穿着厚重的棉衣,身形却依旧单薄。
何明宇紧紧地握着手中的水杯,看着李穆头顶的发丝,心中懊恼不已,他怎么就问了一个这样的问题呢,他怎么会问这样的一个问题呢。
抬手将水杯递到唇角边,热气熏蒸之下,何明宇觉得脸上一阵潮乎乎的热,连同心也热了起来。
就在这种寂静到能听到自己心跳声的气氛中,李穆抬头,目光越过站在自己身边的何明宇,落在不知名的地方,嘴角微扬,几分苦涩,几分无奈伴随着几分落寞的悲切,让本就低沉的嗓音沙哑起来:“其实,我不恨他们。”
何明宇紧盯着李穆,柔和的光打下来,照的英挺的鼻梁投下阴影,显得一张脸更加立体而消瘦。
何明宇突然不想让李穆说下去了,无论李穆说什么,对他而言,毫无疑问都是将过往的伤疤揭开,露出血淋淋的内里。
“阿穆,你不是累了嘛,我们睡觉吧。”
李穆微微摇了摇头,看着何明宇又是懊恼又是急切的模样,拍了拍身边的位置,邀请道:“坐吧。”
“阿穆!”何明宇刚要阻止就看到李穆对着自己微微笑着摇头阻止:“明宇,你们每个人都不是我,你们……不明白的!”
罗美兰内疚于他,李乾照和崔海玲愧疚与他,其他的亲戚可怜与他,可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事已至此,他还能做什么呢?
哭闹?只会让亲人更加难受。
自杀?他还没有脆弱的那种程度。
释然?李穆自认为自己做不到完全释然,毕竟这是他自己的双腿,他无时无刻不在面对着它。
自从他懂事,知道自己哭闹悲伤的时候,他的父母,他的奶奶比他更加难受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没有在表现出丝毫的悲伤过,不是不难过,不是不伤心,不是不埋怨,而是他不能。
没有人希望会是这样的结果,没有人希望发生这样的事情。
然而,事情还是发生了,他的腿还是站不起来了,他哭,他闹,他指责,他痛骂,又有什么用呢,只会让每一个人更加的悲伤而已。
这就像是一个炸弹,会将他,将他身边的人炸的粉碎。
唯有夜深声人静的时候,唯有等到他们都睡着的时候,他才敢将压抑的情绪发泄在冰冷的被窝里,独自舔舐着伤口,一直到睡着……
醒来的时候告诉自己,过去了,他发泄过了,就要用笑脸去面对关心自己的人。
多少的嘲讽,多少的欺辱,多少的凌虐,他只能默默的承受着,一个人催眠着自己,从日出到日落,从云城到北方,从家到学校,他一个人默默的舔舐着伤口,隐藏着内心的孤寂和悲伤。
这么多年来,他不曾和任何人说过半分,不曾在人前流露过丝毫的情绪,不是他没有,而是被他隐藏了起来而已。
“你们能站起来,能跑能跳的,你们不会明白这种站不起来的痛!”
李穆看了何明宇一眼,接着收回了目光,叹息着说:“明宇,你知道吗?我经常听别人说累的腿疼,站得没劲了,可我呢,连这种感觉是什么滋味都不知道。”
一时无言,何明宇只觉百感交集,连身带心的像是被紧箍咒捆住了一样,连带着骨头都疼了起来。
何明宇侧身,一把将李穆给搂进了怀里,瘦弱的身体带着微微的颤抖,让何明宇心疼到窒息。
“明宇!”耳边是李穆压抑的喘息声,何明宇紧紧地抱着怀里的人,听到他对自己说:“我难受!”
“我知道,我知道。”何明宇怀抱着李穆,下巴微抬,抵在李穆的头顶,一遍一遍的倾吐着。
胸前的温度上升,湿润的感觉袭来,耳边是压抑的哽咽的喘息,放在后背上的手收紧,带着仿佛能穿透灵魂的力道,压疼了何明宇的身,绞榨着他的心。
“你以后想去哪里我都陪着你,你去不了的地方我抱着你,背着你,我带你去。”何明宇呢喃着,不知道是在安慰李穆还是在说给自己听。
胸前的湿意越来越深,耳边的喘息声从轻到重,又到重到轻,身上环绕着的手从松到紧,又从紧到松,最终滑落在身侧……
何明宇低下头,将怀里的人轻轻的推了推,毫不意外的看到了怀里的人熟睡的模样,眼睫毛上还挂着水珠,眼角红红的……
……
身下的炕暖烘烘的,不同于城市里的暖气,这种从身子底下散发出来的温暖滋养着疲惫的腰,熨帖着酸软无力的双腿,没有了那种无处安放的焦虑感,这一觉李穆睡得格外安心。
醒来才发现何明宇并不在房间内。
屋子里彻底的暗了下来,透过门缝,一丝光亮透了进来,伴随而来的还有门外面嬉嬉闹闹的声音。
就在李穆好奇他们再说什么的时候,何明宇推门走了进来,透过一丝丝的光亮看到坐起来的李穆,笑着开了灯:“我还在想着喊你起来喝水呢,什么时候醒的?”
“刚醒!”刚刚睡醒的嗓音有些沙哑,何明宇递过水杯,李穆喝了两口才觉得舒服了一些:“几点了,你们在干什么呢?”
听到李穆的询问,何明宇来了精神头,跑出去没几秒钟又跑了回来,手里拿着一个铁丝的圆圈,兴奋的扬着手问李穆:“你看,这是什么?”
“兔子套?!”李穆一下喊出了名字,双眼晶晶亮亮的:“你做的?”
“对啊。”何明宇脸上的笑意在看到手中的半圆不圆,半扁不扁的环形铁丝的时候垮了脸:“是不是很丑啊?”
他就奇了怪了,看着小东和小北做的那么容易,三两下就能完成一个,他却是费了半天的功夫才做成了这一个,还不伦不类的。
真真的应了那句“看着简单,做起来难。”
难怪有个成语叫“眼高手低”呢,何明宇今天算是真真的见识到了这四个字的精髓所在了。
第七十六章 睡觉
约好了明天一起上山之后,小北和小东就被宋娇带走了,李乾照叮嘱了几句之后也去休息了,屋子里只剩下坐在床上的李穆还有站在一边的何明宇。
“你站着不累吗?”李穆看着何明宇,迟疑着:“你是不是不习惯和我一起睡?”
“没关系,你睡这边,我去找爸爸一起睡。”李穆说着掀开身上的被子就要下床。
看着李穆笨拙的动作,何明宇大步上前,直接将人给按住了。
“怎么了?”李穆睁大着一双迷蒙的眸子看着何明宇,长长的睫毛随着眨眼睛的动作忽闪着,像小刷子一样刷过何明宇的心头,触电般的让他一下放开了按着李穆肩头的手。
“我是想问你,你想睡左边还是右边?”
“你愿意和我一起睡?”李穆望着何明宇,双眼睁得大大的,圆圆的,墨瞳晶亮,看的何明宇一阵心悸,连回应都忘记了,在李穆沉下脸来的时候才恍然惊觉,匆忙的回应道:“愿意,怎么会不愿意呢。”
李穆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让何明宇也跟着松了口气,脱掉鞋子就爬上了炕掀开被子就钻进了被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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