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倩待大家很好呢,是队里的大姐姐。
王倩不好意思地笑笑,“没啥。小师弟,那个、姐想和你说几句话,2001年的时候,闫教带着我,第一次去亚布力参加全国跳雪冠军赛,你知道吗,全场一共就七名运动员。那场子冷的,大家都尴尬死了,加上那会儿和国外差距……差一倍都是往少了说。跳好跳坏,说句实话,也没谁特开心……”她文化水平不高,看得出是字斟句酌。
凌放沉默着点点头,他大概知道王倩要说什么了。
第23章 岂能尽如人意
王倩瞅瞅凌放,看着小师弟沉静的面容,接着说:“现在吧,虽然条件也一般,比不上J省,更比不上人家国外,但是总比我们那会儿强些,凌放你说,对不?”
“……小师弟,我对那场比赛印象可深啦,那也是一场全国性的赛事啊,就稀稀拉拉几个人。在雪上十多年,怎么苦怎么累,咱都没说过啥,因为就是喜欢啊。可唯一就是、就是这萧条劲儿,让我心里不爽利!”
她叹了口气:“你也知道,你来之前好几年,越干人越少,和我一起来的队员,早就只剩我了,好些人都觉着没意思、没设施、没场地、还没比赛,不出成绩,就都走了……小师弟,你天赋这么好,又这么努力,以后你可、可一定要加油啊!”
“你一定要做给人们瞧瞧,咱跳雪的运动员,都是硬骨头,跳台滑雪,也是能出成绩的!”说到最后,王倩无意识地提高了声调。
说完,王倩不顾小师妹阿依努尔过来拦她,爽快地又干掉了手里的那大半杯啤酒——这姑娘平时和气敦厚,也挺成熟得,很多事儿她都闷在心里。退役算是能解禁了,今天正大光明地倒啤酒敬大家,已经下去一瓶多了,王倩也是有点上头。
X省省队大院驻扎的队伍挺多,平时也不是没有奚落冷门项目的闲言碎语。今年,凌放仅剩的两个跳雪男队的师兄,一个年龄大些的退役回家经商,另一个年龄小些,教练们说能有出息的,被别的项目教练说动,转了田径。
那阵子,凌放听说,还有议论跳雪队能不能成队的声音。
凌放看着王倩,端着他手里的杯子,去碰了碰大师姐的杯,两只玻璃杯相撞,发出清脆好听的一声。
“诶!”他答应着,一口干掉了自己那杯牛奶。
然后示意小师姐阿依努尔拉着点王倩,别再多喝了。
下午,大家一同把王倩送到院门口,看家人接走她。
凌放帮着往车里放行李,跟王倩告别,站在队伍里目送车子离开。他随即又跟着叶飞流回训练室,练了仨小时最枯燥的坐姿握举器械。
跳雪项目,看似对上肢力量要求低一些,实则不然。
起跳和空中飞行,乃至着陆平衡,要求的都是全身协调发力。助滑时,尤其要依靠臀部和背部均匀发力,而助滑对起跳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
凌放的背肌力量相对薄弱,需要专项器械增强,这也有利于他补足体重带来的起跳速度短板。
练完,就吃晚饭。凌放接过窗口阿姨给俊秀刻苦的小少年额外打的、XXXL加大号红烧肉盖饭,埋头全部认真干掉——吃完还有晚训呢,能量一定要充足。
收拾餐盘的时候,凌放又在想白天时,王倩师姐跟他说的那些话。
队里都知道,凌放家境好,退路多。王倩走前专门说这些,是希望他能留在跳雪这一行,不要因为短期可能辛苦、受冷遇就早早放弃。不过,她不知道的是,凌放自己就比谁都坚定。
跳台滑雪起步早、出成绩晚,是典型的大周期项目,凌放并不因为自己重生,就觉得自己能一飞冲天、碾压全球精英。他顶多比前世提前十年看清了自己想要的未来。
——这已经是命运的馈赠。
重生这个事儿吧,不太科学,但是重活一世,也还是在这个唯物的宇宙,竞技体育的本质并没有改变:每个人,都要先付出汗水,哦,往往还要非常走运,其中的佼佼者才能收获回报。
这是热血而残酷的漫长征程,有人统计过,能站上奥运赛场的运动员淘汰率有多高呢——不亚于一个年轻人考上公务员再奋斗半生,进市委领导班子的概率。
尽人事,听天命,总不是每件事情都能尽如人意的。这就比如在训练场挥洒过很多汗水和泪水的王倩师姐遗憾地退役,也比如凌放前世今生知道的许多运动员,黯然带着伤病退场,这其中也不止前世的他自己。
再比如说,凌放得知,他认真准备好久的跳级考试,被学校取消了?!
初中班主任老师,带着凌放已经很熟悉的惋惜神情,第N次约他到教师办公室去促膝长谈。
凌放到了办公室,看了一眼刚上完两节课、嘴上干得起皮的班主任老师,默不作声、动作麻利地给老师倒了杯水,还顺手往杯子里头扔了三枚桌上开着罐儿的干玫瑰花茶。
这孩子的行动太快、太稳,在狭窄的办公室里也走路带风,班主任没能拦住他,只好笑着接过水,谢过自己的学生,然后问他:
“凌放啊,你语文底子其实不错的,英语成绩还非常好,真的不考虑正常念书升学了吗?体育这边,做个加分特长也蛮好,你还有二级运动员证,只要总成绩再上去点,好高中啊好大学啊的,基本随你挑……”
班主任毫不意外地看到凌放摇头,接着劝:“老师不是太熟悉滑雪项目的运动员具体前途情况,但是你看射击啊之类,不是也有很多都已经是全日制大学生了,再去做运动员,进国家队的吗?”
凌放安静听完、无动于衷、果断拒绝。这都不是第一次了,能解释的也都已经解释过了。
班主任只好遗憾地告知他:学校给他登记了体育特长生,允许平时训练和比赛原因请假,管理相当宽松,但是不能跳级。
这是按省教育口对义务教育阶段最新规定执行的,学校也没辙。
凌放想就差一年多了,现在把学籍转到体校也太折腾,他现在和九班的小孩儿们相处还算个放松,学校愿意留他,就留吧。
他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于是,这年暑假,凌放没能按原计划中考。
不过,他收到了一条韩墨京发来的微信,一看之下,惊到了。
微信的内容是:
“小放,我收到家里给的第一笔让我自由投资的钱了,我打算,把你说过的X省将军山那个40米训练跳台买下来。”
他说的应该就是将军山滑雪场那个临时小跳台,凌放记得叶飞流前几天还感叹说,滑雪场准备拆掉它了。
?
凌放顿了顿,给他回了三个字——
“冷笑话?”
第24章 大、意、了
“我认真的。”韩墨京说话还是老样子,虽然也才是个高中生,他已经很有主意和条理性了。
“阿勒泰那边的滑雪场,就是把它作为临时设施而已,其实那家滑雪场也不缺地方,只是觉得没必要维护它,接手的要价并不高。我这边团队已经在帮着评估了,暑假我就会过去看看,也是和滑雪场那边认识一下。你要是刚好在呢,咱们还能见个面。”
“……”
凌放发过去一串省略号。
他对投资和商业操作是不大懂,这方面,他虽然是重生者,也肯定玩不过韩墨京。
但话又说回来,常人闭着眼也能想到:跳台滑雪训练台?在国内这么小众和高度职业化的项目,韩墨京他,他就是真的不想盈利吧?!
他很想不通啊,这位预备役小总裁,为什么要买个钢筋水泥的跳台。
“所以,你是想要把跳台改造娱乐设施吗?”比如……改成个雪滑梯什么的?夏天还能……滑个草?不过40米台对娱乐项目而言,会不会有点太高了啊?
唔,也不知道有没有可行性,反正,凌放的想象力也就到这儿了。
韩墨京却否认了,“不,我还打算保留它,如果有可能的话,我想把它改建到30米左右吧,这样的话,不仅是X省内,全国的小运动员没准都能多一个训练梯度,这不是你说过的话吗。”
目前国内的青少年训练跳台非常紧缺,没有过渡,孩子们只能从不到十米的水泥台试着滑后,骤然上升到国内只有一座的50米跳台——那几乎不是去跳,就是去摔的,胆子不是练出来,而是摔出来的。
关于这个事儿,凌放确实是和韩墨京吐槽过。
……那也不至于啊。
凌放干脆直接打电话过去了:“喂,是我……我说老韩同志,你才刚开始独立投资呢,就这么有情怀的吗,不至于只是因为我提过那个小跳台的事儿吧?”他们相当熟稔,互相也会开玩笑。
韩墨京轻笑着接电话,“嗯,是个灵感启发,不过也不全是这个原因。而且,我父亲还要搞些更大的呢,我这点儿算什么。”
他反问:“小放,倒是你,你还立志要做世界冠军呢,怎么我都没听你关注过一句呢——咱们通过国际奥委会的初选了,有可能会承办2022年冬奥会啊。”
!!!
是的,7月7日,也就是大前天晚上,国际奥委会在瑞士洛桑宣布:已完成了2022年冬奥会、冬残奥会申办城市的初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