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放领完奖,跟叶飞流以及教练组一起花了两小时复盘、商量本赛季的主要策略,谈了谈后续训练计划的想法。随后跟教练们请假,离开了集体住宿的宾馆。
一辆私家车在门口等他,后座上是韩墨京。
韩墨京这次又是来看凌放比赛的。
他把凌放接到在开普拉本地分公司所属的一间公寓,把准备好的鸡汤料包和鸡肉块下了砂锅,开火。
有人打电话过来。国内的分公司总裁,汇报T市新兴产业园里特种合金厂新订制的自动化重工车床之类……
约莫九位数的全新增采购项目,所以最好还是请老板能拨冗听个视频汇报。
“你去卧室!”
凌放自告奋勇看火,好让韩墨京能抽空去处理些工作。
韩墨京好笑地被他推走,并不忘叮嘱,“水开前盯着就行,开了要……”
“挪盖子转小火我知道说三遍了。”看不起谁,快走快走。
要说原本凌放上辈子还自认是自理能力蛮好的来着,有时候嘴馋也能算着热量,做个菜自己吃的。现在却多年不曾碰灶台。
啧,也说不好是谁的责任。
在X省休养的时候,除了雇的营养师兼厨师,韩墨京偶尔也亲自动手给俩人做点吃的,凌放凑趣掺和过——虽然出过一些小小的差错,但毕竟也没有炸掉厨房嘛。
韩墨京摇头笑着,被赶去卧室找电脑。
没一刻钟,砂锅开了。
凌放按韩墨京说的,用一双筷子顶住了锅盖,防着满满的水溢出,还颇为不熟练地用旋钮转了小火——事实上他一上手,火被完全关掉了。
“……”他快速瞥了一眼门口,低头沉住气,再次打着火。
成功,很好。
然后回客厅,坐沙发里继续等。
百无聊赖,凌放看向开着门的卧室。
韩墨京戴着一副防蓝光平光镜对着电脑,整个人从烟火人间的柔和切换到冷峻沉稳的职业角色,听不清说什么,但看着真有凌放听他助理形容的“生人勿进”的味道。
电视里放着听不懂的本地新闻,凌放托着下巴靠着沙发扶手,看韩大总裁工作的样子。
35分钟后,闹钟声响起,韩墨京简短标记了一下开完会在看的文档,起身过来。
凌放本来想着先进厨房看看能做什么,又想起自己连燃气总阀怎么关都不知道,于是改为跟在韩墨京身后,漫无目的地晃悠进厨房。
这间公寓位置好,在开普拉城老城区中心,但房子很老式,厨房更不算大,两个人进去就更显小。
“没转小火?”好在也不是最大火。
“……”重新打火之后,好像忘了转小。凌放心虚地看看锅里,快没汤了,索性肉看着已经软烂。
“……吃肉吧?”虽然他吃不了几块。
“行,改吃炖鸡。”韩墨京忍笑。
韩墨京关了火,绕过凌放的颈侧去开吊柜门拿盐,两个人几乎呼吸相闻。
凌放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看着韩墨京随后侧身去,往锅里洒了点盐,倒两勺白酒,翻了一遍肉块又开火,补救下,让肉稍入点盐津味儿。
温度让砂锅底部的一点鸡汤发出小小的咕嘟声,灶台边弥漫着鸡肉香和蒸腾的白色烟气,阳光透过厨房的小窗,映出空气中偶有的尘埃飞行轨迹,像映照了缓慢流淌过的时光。
墙砖是有些老旧的橙色花纹,还有一块开裂。
韩墨京身材其实比凌放高大一圈,缩在狭小的灶台过道里不太方便,拿着砂锅盖子的左手本来是修长有力、一看就保养适宜的,只有手背上还带着几年前他俩在山里救人,韩墨京为了帮他上山坡而留的一道疤。
在这样有些忙乱的家常场景里看过去,人仿佛被加了一层暖光滤镜。
就真的,还挺帅。
凌放倚着厨房的门,看了他足足两分钟,终于慢吞吞地开口。
“老韩,咱俩这么久了,你就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是个挺突兀的提问。
韩墨京立刻敏锐地意识到了。
他停下动作,看向凌放。
凌放也在看他。
眼神交错着凝住,两个人谁的视线都没有躲开。
“……”
凌放的眸光总是清清淡淡,像黑色琉璃、像宁静的湖面。
但此时,里面带着些许柔软的笑意,就像藏在微凉湖水里星星的影子,闪亮而无声。
韩墨京了解凌放,而且可以说,他就一直在等这样一天。
——再用其他话题掩盖,就显得没必要了。
说起来,韩墨京之前倒也设想过的——应该是在凌放结束最重要的赛程、比如米兰冬奥后,带凌放去他家在威尼斯的酒庄度假,气氛好的话就顺势剖白心迹。
也更可能是等凌放退役,再带他去他长大的S市那套老式的、带苏式庭院的别墅住段日子,以此为由头,潜移默化地把自己塞进凌放的后运动员人生中。
他已经做好准备要等很久。也无所谓,谁说漫长的陪伴不是爱人的乐趣之一。
总之,在韩墨京的几套完美计划里,本不包括在凌放复出后最重要的世界杯赛季之初,刚跳完首站还要铆劲攀爬时,突然表白。
……而且还是在这么一套为了赛程凑合、在陌生城市住的外国老公寓,炖着中式砂锅鸡汤、油烟机时灵时不灵的小厨房里。
要不是正和凌放认真地对视着,他简直想扶额:
今天连鸡汤都没炖成。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4章
爱不需要过多解释。
“我爱你。”韩墨京郑重地说。
刚刚的简短慌乱后, 他迅速稳住,说完看凌放的眼神一如既往地温和。
而且坦然。
他对凌放给出任何结果都会毫无保留地接受。
凌放跟他对视,眨眨眼。
韩墨京有些无奈, 摸不清底细, 只能接上空档。
“——现在才说, 除了考虑你要专注,还有、小放, 我一直在你身边, 所以也会担心。担心你是一直没有机会遇见其他人。”
患得患失。
凌放待他何尝不是特别的,但这种特别, 又可以解读为只是自幼相伴的习惯。
“那你怎么知道——”
凌放很自然地歪头, 接着他的上一句话反问,“我就不担心呢?”
韩墨京咂摸着这句话,花了几秒。
直到凌放一脸平常地凑过来。
靠近到两个人马上就鼻尖能对上时, 速度也没放慢。
“……”
韩墨京站在原地, 一直没动, 眼看着凌放亲了一下他的嘴角。
——比起真正的暧昧氛围, 感觉更像是什么疏远人类的羚羊或麋鹿,忽有一天对同行过雪原的旅人好奇, 就凑来碰碰鼻尖, 似亲昵、又似漫不经意。
但、这、时、候、要、不回应的话……人生前二十几年算白过了吧?!
韩墨京反手捉住亲完就要快速后撤的人!
此时要感谢厨房小, 不然以专业运动员的速度, 他恐怕抓不住这个家伙。
他一手按住凌放的肩, 一手捉住他的手腕,果断低头吻了下去。
厨房里安静片刻, 又响起有些急促的喘息。
半晌——
“……好像技术比影视剧里你的同行差……”凌放很冷静地, 发出了含含糊糊的抱怨。
虽然凌放也没试过别家总裁, 但知道撞得牙花子要出血肯定不是达标水平。
“唔……”忠言逆耳,理智锐评往往不受欢迎。
会被大资本家封口。
2025年1月28日,除夕当天,凌放身在塞尔维亚。
科帕奥尼克滑雪跳台就坐落在塞尔维亚市的市中心。
十字形钢筋铁管构成的120米大跳台,展开的上方像一本斜向天幕打开的巨书,再加上线条协调流畅的支撑台,如此巨大的钢铁建筑,造型却优雅到极致,别具特色。
这是世界杯塞尔维亚站决赛,临近赛季末,凌放的关注度在逐步升高。
当凌放出场,许多本赛季第一次看他的中国观众都觉得,他比起前几年成熟了些。
少年人冷锐的锋芒稍敛,气质像冰封之下静水流深。
媒体席记者对着他第一轮跳跃的全过程一通猛拍。
这位身材修长纤细的运动员,迅捷起跳和滑翔前冲的倾斜幅度、动态,比起抛物线,都更像鹰击长空,拍出来就是好看。
这是凌放突出的技术特点决定的。
凌放第一跳161米,发挥出色,暂列第一。
不过,本场挪威选手克努特才刚跳出了159.5米,芬兰选手克里斯多夫紧随其后距离达到157.5米,德国的科赫拿到157米。可以说都是无限接近,差异极小。
第二跳,科赫的发挥尤其好,落地点在160米。
转播的中国国内解说在感叹:“这届世界杯近期的几站分站赛,都拉升到160米级以上了,现在的男子跳雪真是神仙打架!”
“……我估计,到你也还是强顺风。”场内等待二轮出场时,叶飞流看着当前的几位选手跳跃时的形势,对凌放讲他的判断。
这个跳台的确顺风多些,一部分原因是山脉走势。
山顶气温低,温差大时,沉重的冷空气顺坡而下吹向谷底,山行地势下偶尔会形成干燥的强劲顺风,波及到山腰的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