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强考得好不好陈晚不清楚,但原身肯定没戏。发着高烧上考场,连写了什么答案都记不起来,试卷多处都是空白。
昨天下午考完到刚才,跟考试相关的话题,刘强愣是一个字都不敢提。
刘强跟许空山打了眼色,又小心翼翼地去看陈晚的表情。
“我没关系的。”陈晚扯出一个微笑,考大学的执念是原身的,当然最真实的原因不可能告诉刘强,他换了个比较容易让人接受的说法,“反正这次不行还有下次,我多复习几个月,说不定能考个更好的学校。”
他能想通当然是最好的,刘强最担心他出不来。
陈晚眉间不见沮丧,刘强放心谈论起高考:“我其实考得也不咋样,感觉考的跟我们学的根本不是一回事。”
刘强和陈晚同届,去年毕的业,没得到推荐上大学的名额,脱离学校一年遗忘的知识又岂是短短一个半月能补回来的。
得亏他做了两手准备,在报名高考的同时也参与了县纺织厂的招工。
“纺织厂?”陈晚诧异,“你不继续考了?”
“不考了。”刘强摇头,“我没你聪明,再考也改变不了什么。我打听过了,纺织厂的正式工一个月工资有四十块,逢年过节还有福利。”
刘强是真心觉得进纺织厂是一个非常不错的选择,他曾劝过原身和他一起,原身没答应。
纺织厂招工对学历有要求,得读过初中,普通人想去都没资格。
“多读书好。”一直默默听着的许空山开口道,“六儿继续考,哥支持你。”
支持,说得容易,陈晚回忆起许空山的遭遇,心脏阵阵抽痛。
“谢谢山哥!”陈晚暂时没有做好对未来的规划,但是有一点他绝不会变,那就是改变许空山的命运。
第3章
沙石路面约有五人宽,两侧杂草丛生,若是遇上下雨,行走间溅起的烂泥能从脚后跟到膝盖窝。
沿着大路走要绕行,许空山带头拐进小路,他来时也走的这条小路,草面上的露水被他踩过一遍,不会打湿陈晚他们的裤脚。
村里的建筑多是低矮的泥土房,几家人或围成圈或连成片,几乎见不到独门独户的。
陈、许、刘三家原是邻居,前几年陈家批了新的宅基地建房,一家老小才全部搬了出去,新房跟老宅隔得不远,几步路的功夫。原来的宅子也没空着,成了部分知青借住的地方。
因着这层关系,陈晚他们跟几个知青的关系还不错。
陈家的青砖大瓦房紧沿马路,先经过的是老宅,刘强把陈晚的军绿挎包取下来,从许空山手里接过自己的行李。有许空山在,他就不把人送到门口了。
“妈,我回来了。”刘强的声音渐行渐远,许空山拉了一把望着院墙愣神的陈晚:“六儿,走了。”
他手劲大,自以为收了力气,仍然把没有防备的陈晚拉动了。
冬天集体挣工分的活不多,手脚勤快的要么拿了刀上山砍柴,要么扛着锄头侍弄自家的几分自留地,种点萝卜白菜之类的。
陈家的院门敞开着,陈前进夫妇正把从山上砍回来的柴码到屋檐下面,见到陈晚,陈前进有些惊喜:“六儿回来了。”
许空山放下挎包去帮忙,陈前进肩膀一松,成年男人合抱粗的一捆柴被许空山轻轻松松扛了起来。
“大哥、大嫂。”陈晚喊完人准备过去帮忙,被大嫂周梅拦了下来。
“我跟你大哥忙得过来。累不累?屋里有橘子,给大山拿两个。”
陈晚估摸着自己身板可能还没那捆柴重,陈前进和许空山也都不让他沾边,于是听话进堂屋给许空山拿橘子去了。
橘子是周梅昨天从娘家带回来的,平安村种的李树,不产橘子。周梅娘家那边半个山头都是橘子树,秋天的时候摘了,一部分由大队卖给供销社,一部分分给村里人甜甜嘴。
和刘强摸出来那个舍不得吃放得焉了吧唧的橘子不同,周梅娘家的橘子个个表皮水亮,没剥皮就能闻到橘子的清香。
许空山扛着柴健步如飞,忙热了把棉袄一脱,露出内里开了线的盘扣衬衣,起毛的布料不知道经过了多少次水洗,上面的补丁一个接一个,看不出衣服本身的颜色。
这么破的衣服许空山竟然还在穿,陈晚内心百味杂陈。
他做服装设计的时候研究过布料,稍微夸张一点,许空山正穿着的衣服快赶得上出土文物了。
蓬勃的肌肉鼓起,在衣服上撑出鲜明的弧度,许空山此刻宛如行走的荷尔蒙,陈晚悄悄摸了摸脸,比打针前还要烫。
砍回来的柴虽然用竹篾捆住了,但仍有不服从管教的枝丫斜出来,许空山动作快,一个不注意把衣袖勾了个巴掌长的口子,发出刺啦的声响。
陈晚手上的橘子递了一半,话到嘴边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哎哟,怎么划了这么大一道口子,没挂着肉吧?”周梅听见声音看过来,这话提醒了陈晚,他放下橘子上前两步站到许空山旁边,双手抓着许空山的胳膊,观察上面有没有受伤。
许空山的衣服明显不合身,袖子短到遮不住手腕,陈晚的手掌直接接触到他的皮肤,似乎能感觉到坚韧表皮下跳动的脉搏。
“没挂着肉。”许空山回答周梅,陈晚看清他胳膊上有道红痕,没有破皮。
“肩膀也开线了。”周梅叹了口气,“大山你把衣服脱下来婶给你缝两针吧。”
陈家老两口一共生了六个孩子,陈晚是最小那个,比陈前进的大儿子陈勇飞还小了一岁多,许空山跟陈勇飞是一辈人,所以他得管陈前进和周梅叫叔婶。
不过陈许两家没有亲戚关系,论年纪陈晚叫许空山一声哥也没错。
“不用了婶,我回去自己缝一缝就行了。”许空山身上就剩这一件衣服,脱下来得打赤膊了。
“跟婶有什么好客气的。”周梅指着他衣服上的一个补丁,语气里带着笑意,“这是你自己缝的吧?针脚粗得能漏米了都,你力气大,但缝衣服的活还得是女人来。”
“咱们家没你能穿的衣服,你上六儿那屋把衣服脱了让六儿拿给我,等缝好了我再让六儿给你送过去,费不了多少功夫。”
周梅心细,明白许空山的处境,快二十四的人了没个知冷知热的对象,还穿着他爸许有财淘汰下来的衣服。忙了一年到头,挣那么多工分孙大花那贼婆娘连件新衣服都不给人做,真是丧良心。
“那麻烦周婶了。”许空山回去自己缝还得找孙大花讨针线,到时候指定又要被说一通。虽然对他造不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谁会想主动找骂呢?
陈前进舀了盆热水让许空山洗了把脸,然后陈晚才领着人进屋。
“山哥你——”
陈晚刚想说你把衣服脱下来吧,一转头,许空山已经把衣服掀到了头上,明明是可以解扣子的衬衣,被他用了脱T恤的方法。
许空山把脑袋从领口里挣出来,本来就乱的短发更炸了,张牙舞爪地支棱着,他随手捋了几下,收效甚微。
面对仅穿着内裤的男模,陈晚尚能做到心如止水无动于衷。而许空山只脱了个衬衣,下半身还穿着棉裤,陈晚却觉得浑身跟通了电似的,连骨头都被许空山身上扑面而来的性张力浸酥了。
野性与淳朴两种矛盾的气质在许空山身上相交杂,形成了一种专克陈晚的诱惑力。
在农民普遍缺衣少食的六七十年代,身材健硕的许空山宛如一朵奇葩,开在了这个男性平均身高不到一米七的南方小镇上。
所以每次有人为许空山打抱不平,责怪许有财和孙大花的所作所为不配为人父母时,孙大花都会拿许空山的体格当借口。
她要是真苛待了许空山,许空山能长这么大个头?
说多了她还会反过来装可怜,哭诉许空山吃得太多,家里要揭不开锅了。
这话让人怎么接?久而久之,面对许家夫妇对许空山的一些行为,村里人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别的不提,现在这个年头,吃饱饭的确是排在首位的。
许空山把衣袖翻好,陈晚略微平复了心跳,接过还带着他体温的衬衣:“山哥你随便坐,我给大嫂拿过去。”
陈晚低头快步离开,把衣服交给周梅。
穿堂风吹散了他脸上的热气,陈晚站了一会,拿上落下的橘子返回自己的屋子。
陈晚做好了再次直面许空山身体的心理准备,结果没想到他已经穿上了棉袄。
“山哥,吃橘子。”陈晚暗自唾弃,他失望什么呢失望,大冬天的打赤膊把人冻着了怎么办?
许空山的棉袄也是穿了不少年头的,里面的棉花都洗得发硬了,保暖效果一年比一年差,袖扣和前襟都沾着洗不掉的印记,脏是脏了点,但不邋遢。
陈晚身上的棉袄同样穿了半个多星期了,村里人一件棉袄过冬的海了去了,许空山算干净的。
许空山接了橘子,一手掰成两半:“给。”
他递出大的那份,陈晚笑了下:“山哥你吃吧,我嗓子疼。”
两个橘子,许空山吃了一个,第二个说什么也不吃了,叫陈晚留着,等嗓子不疼了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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