甭管这样做以后脱出来的米好不好吃,先保证有的吃再说。
所有小孩被大人们拘在屋里,以防他们贪玩靠近河沟与山脚,平安村没了往日的欢声笑语。老人们在家望着天抹泪,当初分地时他们有多开心,现在就有多难过。
人人脸上皆挂满了愁容。
“怎么样?”周梅帮着陈前进脱下蓑衣挂在墙上,“今年应该不会要我们交公粮吧?”
“一组有几家都断粮了,拿什么交,那不是要命么?”陈前进摇头叹气,“我相信上面不会这么对我们的。”
陈前进刚在大队开完会,一组临河,上涨的水面一路从农田蔓延至房屋,别说粮食,家当都淹了个一干二净,联系不上公社,村里的几个组长商量着怎么互相帮一帮,好歹把眼下的难关度过去。
“爸,收音机里说上面派了部队来南城救灾。”陈星去年参加的高考,她最初的志愿是陈晚所在的南财大,但随着眼界的开阔,她觉得该看看外面的世界,后来在陈晚的支持下,填报了京市的大学,光荣地成为了全临溪第一位京大生。
“有说是哪个部队吗?”陈前进眼睛一亮,家里现在唯一获取外界信息的消息便是这台用了几年的收音机,也不知城里的情况如何,陈晚他们是不是好好的。
“京市的部队。”陈星慢下语速,“爸,你说三叔会在里面吗?”
“你三叔要是能来一定会来的。”陈前进凝重的深色略微放松,“收音机里有城里的消息吗?”
陈前进没功夫在家守着,雨势一小,他就要去各家各户挨个看看,村里大都是泥瓦房,漏雨事小,别把人砸了。
“没有。”陈星想得比陈前进多,分析了一句,“收音机不播,说明城里还安全着,小叔他们肯定会没事的。”
“陈星说得对,没有消息说明没出事。按大山的性子,家里的柴粮必然是囤足了的,扛得住。”德叔附和道,“前进你赶紧进屋把衣服换了,我让大梅煮了去寒气的汤,你再喝两碗。”
沿河两岸的灾情最为严峻,一组的人纷纷往里撤,陈前进把德叔接了过来,他年纪大了,一个人住太危险。
如今一户房子里平均挤着两户人,无论之前是否有嫌隙,在当前的境地之中,皆发展出了一份患难之交。
雨势反复,陈前进分了一部分粮食出去,周梅将碾碎的玉米用水泡了一上午,和拿石磨跟麦子一块碾碎了烙成饼,她手艺好,粗糙的杂粮饼带着淡淡的香气,吃起来并不让人觉得难以下咽。
德叔牙口不好,周梅将饼掰碎煮软,陈勇阳瞅了眼烂乎乎的饼汤不感兴趣地扭过头,他不挑食,一口饼一口小咸菜,吃得喷香。
救援部队到了受灾地区,迅速分散开去,进行救援工作。
“建军,你对河源熟悉,这个地方就由你带队,注意安全,不要让我失望。”孟海话里的意思,陈建军心照不宣,他接下命令,清点好人手,坐上领头的大卡车。
河源的地名取自于城中那条几乎贯穿全县的源水河,即便经历过无数大场面,见到眼前一幕时,陈建军的心也不禁突地一沉。
放眼望去,原本让人赖以依存的母亲河已化为了浑黄的炼狱,入目之处满是狼藉,在陈建军的指挥下,训练有素的士兵或以人肉筑墙,或利用任何能够利用的工具涉入水中,将受困的居民转移至安全的地点。
救援范围以河源县为中心扩大,临溪镇的街道变成了湍急的小河,昔日红火的供销社早已被水淹没,而镇上与平安村之间的土桥河水漫过,寻不到踪迹,前路彻底断绝。
善水的士兵划着简易的小船艰难去到对岸,前行数百米后传回一个好消息,越往里,水势越弱,村民们有惊无险地完成了自救,现状态安好。
陈建军如释重负,他身为指挥,不能抛下一众士兵去处理私事,遂让送物资的人给陈前进带了句话,意在告诉他们,他来了。
大雨停歇,当第一束阳光照亮远处的山头,平安村上下爆发出巨大的欢呼,结束了,总算是结束了!
他们急匆匆回到被水淹没的家,将尚能挽救的物件搬到外面晾晒。床框完好,但被水长时间泡过的稻草无法再用,这时候无需开口,有干稻草的人家自会提供。
水稻只剩下光秃秃的秆子,土地里的作物被冲了个稀巴烂,一如他们满目疮痍的内心。
但人的毅力是无穷的,对于庄稼人来说,只要地还在,他们的生活就永远有希望。
八月的高温很快晒干了土里多余的水分,许空山和陈晚顶着烈日到家时陈前进正带着村里人翻地,山坡上种着的红薯在暴雨中幸存下来,红薯的收获季在十月至十一月,总算是天无绝人之路,有了这些红薯,足够他们撑到明年麦收。
“六一二年大饥荒都过来了,这才哪跟哪呢。”四五十岁的人,多大的苦没吃过,他们如同坡上的茅草,有着最顽强的生命力,无论长在多贫瘠的土地,经历多严峻的磨难,只要根还扎着,便能铆足了劲焕发出新芽。
周梅把去年存的红薯藤混着泔水倒进猪槽,两头趴在圈中的半大猪崽滕地爬起来,吃得哐哐作响。每年秋天挖红薯,村里人会把割下的红薯藤剁碎了晒干,或者放到密封的容器里,作为猪崽缺少新鲜猪草时的储备粮。
“汪汪汪!”将军在院子里叫个不停,周梅闻声走出,发现它身边竟挨着只淋得湿透的老母鸡,仔细一看,正是刚开始下大雨那天家里走丢的一只。
“乖狗。”周梅摸了摸将军的脑袋,人受灾,将军跟着饿瘦了些,一身纯黑的皮毛不如往常油亮,被摸了脑袋,尾巴摇得愈发欢快,像电风扇似的。
老母鸡在外面淋了几天的雨,焉哒哒的,眼皮半耷拉着,不知能不能活。周梅把它拎到屋檐下,撒了把玉米碎,过会儿再看,羽毛干透的老母鸡已生龙活虎地溜达起来,地上的玉米碎则一粒不剩。
倒是个坚强的,周梅脸上带了丝笑意。
“大梅。”刘强妈哀切的声音穿过院墙,将军意识到是熟人,安静地趴在了屋檐下,吐着舌头散热。
“桂华。”周梅的视线落在刘强妈哭红的眼睛上,“出啥事了?”
“大梅,你能不能让前进想想办法,打听打听纺织厂现在是个什么光景?”刘强妈好不容易的止住的眼泪又盈满了眶,“我怕再没刘强的信,他爸要撑不下去了。”
“你莫急,前进开完会了我马上给他说。”周梅撑住刘强妈,“刘大哥咋突然不好了,我跟你看看去。”
刘强孝顺,月月往家里汇钱,刘强妈虽一如既往地节俭,但对刘强爸却很舍得。即便这几天遭了罪,但也不至于病重到撑不下去的地步。
刘家的泥瓦房收拾得干净,堂屋右手是刘强妈两口子的卧房,门开着,周梅前脚迈进堂屋,随后卧房里刘强爸咳得撕心裂肺。刘强妈赶忙窜过去替他拍背,对上刘强爸的脸色,周梅顿时吓了一跳,那灰败的神色,难怪刘强妈会说那样的话。
刘强爸止住咳嗽,喉咙像破风箱一样嗬嗬喘气,他费力地同周梅打了个招呼,瘫躺在床上。刘强妈别过头擦擦眼角,示意周梅上外面坐。
“头两天还好好的,前日我做饭不小心摔了个碗,他非觉得是强子出了事,然后一顿吃的比一顿少,到今天连床都下不了了,我实在没办法……”刘强妈压抑着哭声,听得周梅心里格外不是滋味。
陪刘强妈略坐了一会儿,下午陈前进在公社开完会,周梅唉声叹气地讲了这事,瞅见陈前进紧皱的眉头,她话音一滞:“不会是纺织厂真出什么事了吧?”
陈前进缓缓点头:“我早上刚在公社里知道的,纺织厂被水淹了大半,听说……听说冲走了十几个工人。”
周梅倒吸了一口凉气:“十几个?有名单吗?刘强——”
她想问刘强在没在里面,但不忍开口。
“没名单,具体的公社也不清楚。”陈前进重新戴上草帽,“我去派出所找张诚他们问问。”
第180章
所有人都在忙着灾后的重建工作,由全国各地捐献的物资逐步分配到受灾的乡镇,陈前进上午开会便是为此。
张诚和赵辉两人去了公社帮忙搬运物资,陈前进在派出所扑了个空,于是改道前往公社,顺着指引到了地方,抬眼却望见两个意想不到的人。
“六儿,大山?”陈晚与许空山背对着陈前进,两人的背影在人群中格外醒目,陈前进几乎是瞬间确认了他们的身份。
许空山肩头扛着两个麻袋,他扭头朝着陈前进叫了声陈叔,接着把麻袋往库房里搬,陈晚向陈前进走近。装物资的麻袋一个上百斤重,陈晚有心出力,被众人拦了下来,别把腰给他折了。
陈晚与许空山是搭运输队的车回的临溪,南城政府派出了运输队的全部车辆与人手,黄建业记得许空山老家在临溪,出发的前一晚特意上小洋房问许空山要不要搭便车。
“城里没出什么乱子,勇飞还有二姐、五姐他们一切都好。孟师长给制药厂打了电话,托杜厂长转告了我们平安村无人员伤亡,对了,三哥走前我跟他见了一面……”陈晚大概讲了讲半个月来的经历,之前没觉得,真说起来才发现一时半会竟停不下来,“大哥你来公社有什么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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