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是傻逼 (长江以南)

　　又喝了几杯，两人聊起工作上的事，路邱林说：“我想出国一趟。”
　　“去哪？”
　　“印尼、马来、菲律宾，或许还有沙特、埃及、土耳其……，”路邱林说，“我觉得我们只参考文献远远不够，我们需要到当地真正去了解，否则我不放心。”
　　贺骁沉思了一会儿，说：“其实老师身体还好的时候，也这么说过，但是老师一病之后，上面收回了下拨的研究经费，不瞒你说，我们现在没有钱，我们的钱除了每天吃饭，连那群学生的实习费用都发不出来，庆幸的是，学生们来的目的也不是为了钱，否则这项研究根本做不下去。”
　　路邱林摇头，“不用给我经费，所有费用我自己支付。”
　　贺骁看着他，若有所思，路邱林干脆开门见山：“贺骁，你知道我的情况，教授给我这个机会，我很感激他，如果做不好，我对不起他，更对不起我自己。”
　　贺骁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好，我会跟老师商量，老师现在虽然情况不乐观，但毕竟人还在，上面那些人多少还会给他一点面子，放心，不会真的都让你自己支付的。”
　　两人又坐了一会儿就打算回去了，路邱林没车，贺骁喝了酒也不能开车，就在门口拦了一辆出租。上车后，贺骁提出先送路邱林回去，路邱林的出租屋离得近，他也就没推辞。
　　到楼下后，路邱林开门下车，贺骁也跟着下来，路邱林看着他，不知道他想干什么，贺骁绕过车尾走到他面前，说：“师兄，我为今晚的事情正式跟你道歉，我想了一晚上，觉得自己还是太过轻浮了，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路邱林轻轻笑了笑，“严重了，我要真放在心上还能跟你去喝酒？”
　　“说的是，”贺骁也笑起来，“是我小人之心了，那师兄你早点休息吧，明天见。”
　　“好，你也早点回去睡觉。”
　　路邱林心不在焉地上楼，在看到自家门口靠墙站着的人时，他在心里叹了口气，什么话都不想说了。
　　他掏出钥匙开门，秦磊盯着他，“我查了，你今天中午十二点十分的火车到S市，下午到现在你去哪了？你的行李呢？”
　　路邱林一怔，他自己都差点忘了，行李还在贺骁车里。他避重就轻道：“我下午把行李拿回来了。”
　　“你放屁！”秦磊低吼，“我从中午就在这儿站着了，你从哪儿回来的？”
　　路邱林转头看了他一眼，衬衫、羊毛衫、休闲夹克，外面穿一件长款厚呢大衣，这么冷的天连件羽绒服都不穿，耳朵脖子冻得通红，嘴唇发青发紫，露在外面的手泛着不正常的白，路邱林本想骂一句“要风度不要温度”，但是看着他这个样子，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打开门走进去，说了一声：“进来吧。”
　　路邱林把屋内的灯全部打开，又把空调温度调高，然后去厨房烧水。他打开冰箱，里面没什么能用的食材，就拣了两颗鸡蛋和一根午餐肉出来，他把午餐肉切片，锅里倒油烧热，煎鸡蛋，煎午餐肉，然后烧水下面，不到十分钟，一碗简陋的连点绿色叶子都没有的白水面条就做好了。
　　他把面条端上桌，秦磊正坐在沙发上看着他，视线明明暗暗，看不出在想什么，路邱林把面条放在桌上，又去拿筷子，刚过转身，秦磊从后面抱住他。
　　秦磊把脸埋在他肩窝里，深吸了口气，闷声道：“喝酒了？是跟刚刚楼下的那个男人吗？他是谁？”
　　路邱林抽出筷子，挣开箍在他腰间的手臂往客厅走，“一个朋友，先吃饭吧。”
　　秦磊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声音不似平时强硬，倒是带着点委屈：“什么样的朋友？我怎么没见过？为什么他要送你回来？”
　　路邱林面无表情，声音无波，机械地回答道：“普通朋友，刚认识的，我们一起打车，我家近，不存在送不送的。”
　　路邱林这副样子让秦磊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他又问：“你们刚刚说了什么？”
　　路邱林覆盖住秦磊的手，慢慢地从自己的手腕上抹下来，语气平静得让秦磊觉得陌生：“秦磊，结束吧，咱们这样真的没有任何意义，天大地大，咱们好聚好散，否则，下一次你见到的就是我路邱林的尸体。”
　　路邱林抬起眼眸，直直地看着秦磊，“你知道我做得出来。”


第95章 我成全你
　　秦磊目呲欲裂，凶狠地瞪着路邱林，“你说什么？”
　　路邱林知道，只有把自己逼到绝境，才能真正摆脱秦磊，他想赌一把，就这一把，只要能解脱，哪怕受伤也在所不惜。
　　他目光一动，抄起桌角的一把剪刀抵在自己的颈部动脉上，道：“答应我，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了，否则我现在就死。”
　　秦磊往前跨了一步，整张脸扭曲而疯狂，他低吼：“你不顾你的父母和朋友了？你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不听我的话，受罪的可是他们！”
　　“哈哈……”路邱林大笑，“我都不想活了，还管他们干什么，死了就是另一个世界了，谁还记得这个世界的人，秦磊，你别太天真了。”
　　秦磊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眼睛几乎变得血红，他颤声道：“你居然放弃了，你怎么能放弃呢，那是你的父母啊，你怎么能不要你的父母呢，你怎么能死呢，你为什么要死，你凭什么就这么死了，和我在一起不好吗，你他妈怎么敢死——”
　　秦磊说得语无伦次，路邱林心里却产生了一股异样，他想逼秦磊不再缠着他，却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但是这种感觉很快就被秦磊那股仿佛要吃人的表情打乱了，他趁热道：“我敢死，你要不信可以试试，这屋里到处都是你的痕迹，我要是真死了，你百口莫辩，就算你秦家有本事把你捞出来洗干净，也会惹一身骚，你觉得合算吗？还是说……你想夜夜做噩梦，梦到我去找你索命？”
　　秦磊死死地瞪着路邱林，那目光里仿佛有一张黑网，欲将路邱林罩住捆起来，让他动弹不得。
　　被那双眼睛盯着，路邱林心里骇然，他不知道这一步下去会走到什么地步，他还不想死，他不想真的拿命来换取什么，他有父母，现在又有体面的工作，他还想好好地活下去，等着有那么一天能为自己洗刷冤屈。
　　对峙的时间万分煎熬，路邱林握着剪刀的手开始颤抖，他定了定神，不想什么都还没做就真把自己给弄伤了，但是秦磊现在这副仿佛下一秒就能扑上来把他撕碎的样子又让他的精神处在即将崩塌的边缘，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就在路邱林以为他大概真要付出生命代价的时候，秦磊突然弯下腰，颓然地坐在椅子里，他摆摆手，嘶声道：“路邱林，你比我狠。……我成全你。”
　　路邱林握着剪刀不敢放松，走到门口把门打开，说：“很晚了，你现在走吧。”
　　秦磊没看他，而是捧起桌上的那碗面，大口大口地吃着已经坨成一大块的面条，路邱林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看到他吃完面，喝完汤，才站起来往门口走来。
　　他穿过路邱林身旁，没看他，直接出去了，路邱林没有丝毫犹豫，“嘭”的一声关上门，落锁。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两只手早就僵硬了。
　　路邱林靠在门上，缓缓地滑坐到地上，眼泪从眼眶中滚落下来。
　　接下来两天，秦磊果然没再找过他，周末的圣诞节，路邱林也是和研究室的成员们一起过的。
　　贺骁很浪漫，圣诞节当天，他定了个蛋糕过来犒劳大家，大家不好意思白吃，一起凑钱买了些零食，就在办公室里吃吃喝喝当过节了。
　　一群人晚上闹得挺晚的，闹完了又说要一起去吃烧烤，路邱林看大家平时又要上课又要过来做研究，确实没什么时间出来一起玩儿，就答应了。
　　一群人来到附近的夜市，刚坐下点东西，路邱林接到齐骏的电话，齐骏听他这边挺吵的，问他在哪呢，他不想骗齐骏，就实话说了，齐骏说自己正好睡不着，也想出来喝两杯，问能不能去找他，路邱林看这地方离齐骏家还挺近，就答应了。
　　齐骏来的时候他们刚吃上，路邱林招呼他：“这儿。”
　　齐骏拿了张椅子在路邱林身边坐下，路邱林给他和贺骁还有那帮学生做介绍。
　　介绍完后，齐骏和贺骁握手，两人都是情商很高，极有分寸的人，说起话来自然让人听着很舒服。倒是那群学生，没大没小惯了，上来就说：“路师兄，你的朋友好帅啊，结婚了吗？没结的话有没有女朋友？”
　　齐骏笑道：“没结婚，也没有女朋友，但是有喜欢的人。”说完看了一眼路邱林。
　　露天烧烤摊光线昏暗，一群人谁都没看到，只有贺骁看到了，意味深长地笑起来。
　　大家吃吃喝喝，时间倒是过得很快，中途的时候女生们都打车回去了，后面男生也都走得差不多了，最后只剩下路邱林三人。
　　三个人都喝了酒，自然没办法开车回去，贺骁找了代驾，正等着人来，齐骏知道要喝酒，是打车过来的，只有路邱林家住得最远。齐骏趁着酒劲，不顾贺骁还在场，揽着路邱林的肩膀凑到他耳边说：“邱林，我家近，今晚去我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