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星桥下意识“哦”了一声,班里女生喜欢结伴上厕所,男生相约一起去也没什么。
不过几秒钟后,人家俩人已经走出去了,他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啊林屿洲是同性恋他约姚叙上厕所,难不成……他脑子又乱了。
好好一孩子,愣是被这俩人搞疯了。
姚叙跟林屿洲一前一后地走着,走出很远,甚至绕过了学校的小树林。
林屿洲说“你该不会是要找个没人的地方把我灭口吧”
姚叙终于站定了脚步。
他对林屿洲说“倪星桥脑子单纯,你别逗他。”林屿洲笑“所以你这是变相承认了吧”姚叙从来没想过出柜的问题,当初他意识到自己喜欢倪星桥,独自消化了很久。他很清楚,在离开家彻底独立之前,这必须是个秘密,否则他妈能闹得世界崩塌。
他的这份喜欢,只想告诉倪星桥一个人。林屿洲往后退了半步,双手环抱在胸前打量着姚叙“你怂了”“我只是不想找麻烦。”
林屿洲明白了,姚叙就是。就是跟他一样的同性恋,而且确实喜欢着那个叫倪星桥的男生。“有什么可麻烦的”林屿洲说,“要是这就怕了,你还好意思说自己喜欢他”“你有什么立场说我”姚叙不悦。
“没有。”林屿洲说,“但你不觉得藏着掖着挺没劲的吗”姚叙也想说啊。
他也想告诉所有人他喜欢倪星桥,特别特别喜欢,每次觉得自己压抑得快活不下去的时候,看见那个人、听见那个人的声音,甚至只要想到那个人,就觉得自己还能再坚持一下。
很多时候,姚叙靠着想象的关于他跟倪星桥的未来才坚持下来,要不他可能早就崩溃了。
当他妈指着他骂他是畜生的时候,他耳边响起的是倪星桥在说姚叙你怎么那么好!
当他妈拿着他爸留下的那条皮带狠狠地往他身上抽的时候,他脑海里浮现的是倪星桥在他身边骑着单车的模样。
他靠着对倪星桥的这份喜欢才坚持到现在。他也不想藏着掖着啊,但他有什么办法呢?“建议你不要站着说话不腰疼。”姚叙的语气冷了下来。
林屿洲还在笑着“好,我也懒得管你的闲事,不过你今天还是应该谢谢我。”姚叙疑惑地看他。
“你没发现,那家伙其实对你也不一样吗”林屿洲笑他,“你们俩,一个比一个笨。”他说完,伸了个懒腰,准备离开。“你是怎么发现的”姚叙突然开了口。林屿洲回头看他“发现什么”“我……也是。”
林屿洲又笑了,那笑容有些狡黠“对于同类来说,其实很明显。”姚叙皱眉,他不明白。
在姚叙的身边,从来没出现过同性恋,甚至似乎周围的人都从来没想过有这种可能,不然倪星桥的爸妈也不会拿小时候订过娃娃亲这件事总开他们的玩笑。
林屿洲转了过来,想起某个不能再提及的人,然后对姚叙说“眼神骗不了人,心也骗不了人。嘴上说再多都没用,该暴露的早就暴露了。”
他说完就离开了,剩下姚叙一个人站在这里反复回想着他的话。眼神骗不了人。
他回忆倪星桥看自己时的目光。那双眼睛都是可爱的,很亮很纯粹,笑起来弯成月牙形。心也骗不了人。
他想起自己每一次靠近倪星桥都不由自主加速的心跳,很多时候,他都怕被对方发现了自己的异样。姚叙深呼吸,靠在墙边远远地看着,从这里,他能望到自己班级的座位区,能准确地找到倪星桥。他们距离很远,倪星桥变得小小的。
但他总觉得对方的每一个小动作都被他尽收眼底放在心里。
喜欢一个人,心都好像是为对方跳动的。
姚叙回班级的路上刚好遇见生活委员,对方刚从教学楼出来,手里拿着一叠信。
“正好”生活委员走过来抽出其中一封递给了姚叙,“有你一封信,我直接给拿过来了。”姚叙有些意外“我的信”
生活委员又确认了一遍“对,高二(13)班姚叙。”
姚叙从她手里接过来,看着牛皮纸信封,还是一头雾水。
他想不到会有谁写信给自己。
姚叙拿着信回到班级的座位区,这会儿林屿洲已经回来了,正在跟倪星桥抢一包薯片吃。
姚叙站在后面看了他们一会儿,觉得这俩人相处也怪有意思的。
“姚叙!”倪星桥先回头看见了他,告状似的说,“林屿洲抢我吃的”
林屿洲说“刚才打赌你输了,这是我的了你怎么耍赖呢”
姚叙哭笑不得地走回去,从俩人手里一把抢过那包薯片,然后塞到了倪星桥手里。
林屿洲说“哎,你这人把偏心都写脸上了啊”倪星桥喜不自胜,得意地在旁边扭。
“这什么”倪星桥注意到姚叙手里的那个信封。“不知道,”姚叙说,“不知道谁给我的。”倪星桥跟林屿洲都凑过来看,林屿洲说∶“情书吧”
一听是情书,倪星桥来劲了“快拆开看看”姚叙对此不是很感兴趣,随手把信丢给了倪星桥。倪星桥可不管那么多,薯片放到一边就准备拆信“我可拆了啊”“嗯。”
趁着倪星桥跟姚叙都不注意,林屿洲把那包薯片给拿了回来,还吃上了。
倪星桥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这封信上,他还嘀咕呢“写情书怎么用这种信封啊不应该用粉色的吗”
“可能是男生写的呢。”林屿洲添油加醋,“硬汉。””……该不会是你写的吧”倪星桥拆信的动作立刻停下了。
“当然不是!”林屿洲说,“我都直接告白的,谁写情书啊,这太婉转了。”听他这么说,倪星桥放心了。
他继续拆信,抽出来厚厚的一叠,递给了姚叙。“我素质很高的。”倪星桥说,“不看别人的信。”姚叙笑了,从他手里接过来,打开。
让他们都没想到的是,给姚叙写这封信的人竟然会是齐韦宁。
第二十四章
齐韦宁转学走得突然,悄无声息的,谁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但姚叙有过猜测,或许跟校园霸凌有关。齐韦宁骨子里要强,又倔强,姚叙能明显感觉到他对人是非常不信任的,不信任同学也不信任老师。可能这跟他的家庭有关。副校长的私生子,所有人都知道的秘密,但副校长就是不光明正大地认他。不认也就算了,还把他安排在安城一中,他这么做,压根不是什么为了孩子好,就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我虽然不认你,但我尽量给你提供了好的条件,我是个尽职尽责的好父亲。这男人太虚伪了。
姚叙想起他爸,觉得他们是一丘之貉。
“齐韦宁的字还真挺好看的。”倪星桥发自内心地感慨了一句。
他的字其实写得也不差,但总是不好好写,以前老师总说狗爬的都比他写得好,为了让倪星桥写字认真点,甚至故意给他扣过卷面分。
这个学期开始倪星桥有在努力好好写字,但这么一来答题速度就下来了,他做之前的月考卷子的时候想还好我没参加考试,这次题也太难了,我要是好好写字,都答不完卷
“齐韦宁”林屿洲说,“就是你之前那个同桌啊”林屿洲跟齐韦宁几乎没有什么交集,他来不就齐韦宁就走了,俩人连一句话都没说过。“转学了,然后写信告白”
姚叙无奈地看他“只有你满脑子都是这种事。”林屿洲笑“那可不一定。”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姚叙,还挑了挑眉。
这行为在倪星桥看来就是眉目传情暗送秋波,他歪头对林屿洲说“别以为你是皮卡丘,可以到处放电。”
林屿洲笑得不行“你怎么那么可爱呢”倪星桥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不要觊觎我,我不喜欢你这类型的”
“确实。”姚叙不动声色地插了话,“你是我媳妇儿。”
然后倪星桥就捶了姚叙一拳。
三个人闹够了,三颗脑袋凑在一起看齐韦宁的信。“你们俩能不能给我留点隐私”“不能。”倪星桥很果断。
“一个人看是看,两个人看也是看,”林屿洲跟着倪星桥一起厚颜无耻地说,“多我一个不算多。”姚叙拿这两人没办法,只能警告说看了也不许往外说。
齐韦宁的信里其实没说什么不能让人知道的事情,只是为了特意感谢姚叙的出手相助。
“我从来都被教育,必须忍耐,在家里忍耐,在外与衍与衍面忍耐,别人对我好我不能轻易接受,别人欺负我,我也不能回击。我被教育,别的孩子身上可以有刺,但我不能,我跟他们不一样,我不能惹是生非,不能给那个人添麻烦。”
姚叙看得皱眉,倪星桥在旁边已经撇起了嘴。“从来没人帮过我,没人站在我这边,直到那天,你跟倪星桥从巷子口跑过来,我第一次觉得我好像并不是一个该死的人。后来,你又救了我一次,还跟我说应该学会反抗。你是第一个告诉我可以反抗的人,我很感谢你。”
齐韦宁的叙述并没有过多渲染情绪,可是看得倪星桥心里紧巴巴的。
他也知道齐韦宁是副校长的私生子,还跟路里他们私底下议论过对方。他们像大多数同学一样,不喜欢齐韦宁的性格,觉得他固执要强难相处。可是,生活幸福的少年们从来没有真正地去了解过自己的这位同学处于什么样的境遇中,他们只看到对方表现出来的别扭性格,没想过他为什么会这样。齐韦宁被欺负,一味地隐忍不敢告诉老师,也从来不敢反抗。他或许并不是真的懦弱,而是始终被告知他没有那个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