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年不出江湖,却知天下事,这大概指的就是顾响这样的人了。
看着前面带路的宫九,顾响若有所思的说道:“你的母妃很美,我还记得那时很多宫妃都羡慕着太平王和太平王妃的感情。”
不纳妾,不花心,太平王又位高权重,着实羡煞他人。
“是吗。”宫九的脚步一滞,背脊挺得笔直。若非顾响知道他的经历,怎能想象这么一个天之骄子会有一块长在心中的毒瘤,像毒药般随时疯狂,伤人伤己。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护子心切的太平王……
顾响和宫九没走多远距离,前面就被一个匆匆过来的太平王拦住了。
太平王看见宫九还没来得及欣喜,视线就被顾响的面容惊到了,“这、这位是……”时隔十三年,太平王也对太子的印象十分模糊。
“他是顾响,我在江湖上认识的朋友。”
宫九的表情冷淡,半句也没提顾响是朱明麟的事情。
太平王没感觉到儿子的隐含恶意,刚松了一口气,结果脑海里闪电般的出现江湖传闻。他的脸皮绷紧,再次受到惊吓,传闻那位在紫禁之巅一战阴癸派的大宗师好像就叫顾响……而且貌似就是上任太子殿下!
趁着太平王呆怔了一会儿的功夫,宫九带着顾响离开了他的视线范围。从头到尾都没给太平王多余的问候,诠释着何谓“太平王最糟心的儿子”的典范。
当然对外的时候,宫九还是会做足了父慈子孝的场面。
去了专门为他准备的厢房,顾响稍微休整了一下,由婢女引着走向宫九的住所时,他就诧异的看到堪称灰溜溜走的太平王。婢女仿佛什么都没看到,职业素质良好的面带微笑,恭敬的说道:“这位公子,世子殿下就在里面。”
公子?
顾响在继“阁下”、“殿下”之后,又多了一个新奇的古代称呼。琢磨着宫九的用意,他坦然的跨入了屋子,美酒佳肴的香气扑鼻而来。
顾响的好感度“PIU~”的上升一格。
宫九坐在桌子的一头,右手支着脸颊,冷峻异常的脸上多出一份别样的慵懒。把太平王赶走后,他的心情不错,见到顾响来了,便用着太平王如果知道就会哭的温和嗓音说道:“我让他们准备了几道你爱吃的菜,你来尝尝王府的手艺。”
如果说古代有哪一点最好,那顾响毋庸置疑的会说:“吃。”
每一道菜不知道经过了多少层的加工,汁味入微,香气缠绕在舌尖,让顾响自从穿越后就特别敏锐的五感得到了极大的享受。先别说菜品的高低,这些菜单是前期的准备都至少需要十天半月,奢侈到即使是现代人都不敢想象。
想到在十绝关挨饿的日子,顾响就有种“卧槽,终于重生了”的感觉。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他感慨道:“我已经许久没有品尝过张御厨的手艺了,真令人怀念。”
如果记忆里的味道没有打折扣,这几道菜都是朱明麟爱吃的。
是朱明麟,不是顾响。
能把十多年前在皇宫里为太子做过菜的御厨挖来太平王府,宫九的细心让顾响拉响了警钟,随后的一幕更令顾响的表情一僵。
因为宫九的眉头微皱,屈起食指,指节敲了敲桌子,“笃笃——”。立刻有婢女把菜撤走,另外一批衣着华美的婢女迈着小碎步而来,热腾腾的菜重新摆上餐桌,连带之前用过的碗筷都换上了新的。
这回桌子上摆着的香酥鸡、桂花鱼等等,都是顾响喜欢的江南菜。
宫九夹起筷子,尝了一口鱼肉的味道,“有点甜,桂花的味道倒是还过得去。”他顺势换了一双筷子,夹了一块沾汁的嫩肉放到顾响的碗里。顾响握住筷子的手指发紧,心乱如麻的看着宫九,为什么他会把朱明麟喜欢的菜换掉?
难道是在怀疑他的身份?
抬头之间,宫九墨玉似的眸子里多了一丝柔和,感同身受的说道:“不必勉强,这里不是皇宫,你喜欢什么可以直接跟我说。”
顾响哭笑不得,“……多谢。”
敢情这家伙竟然以为朱明麟在皇宫的喜好都是伪装。
一个人就算可能从小装到大,但怎么可能装一辈子……顾响在吃东西的时候垂下眼帘,嚼在口中的肉忽然变得寡然无味。他从朱明麟的记忆里找到不少伪装的地方,饮食方面的确有,但宫九之前布置的菜里大部分是“他”喜欢的。
离开,离开所有认识朱明麟的人,这样他就能安全。
不,离开不就是懦夫吗?宫九是他在古代结交的第一个朋友,真的要为了一个不确定的理由就彻底避开吗?
保持着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宫九之后都是优雅的用餐,一举一动逼得顾响不得不拿出抛之脑后的皇家礼仪,这才不让自己丢脸。渡过了两人在太平王府的第一餐,顾响很想擦擦冷汗,但是宫九的声音极轻的说道:“顾响,再过几天是我母妃的忌日,你能陪我一起去看望她吗?”
宫九的母妃?不就是那个自杀了的奸细吗?
顾响的心思流转,说道:“好,我也想去见一见二伯母。”太平王是朱明麟的二伯,他的妻子也就理所当然的是顾响的亲戚。
当他从宫九那里离开时,疲惫的感觉一拥而上,再瞅了瞅王府寂静的令人发毛的气氛,顾响果断的关上门,瘫倒在床上。什么破碎虚空的野望,什么身份上的谨慎,他现在只想好好的睡一觉。
打扰者杀无赦!
一夜无梦,顾响完全没有武者四五点起床练剑的习惯,继续抱着被子睡得香甜。
等宫九提着剑从外面回来后,见到的就是房门紧闭的状况。婢女端着洗漱的物品站在外面,阳光晒得她们热汗淋漓,想敲门又碍于宫九的命令而不敢敲。
宫九的出现,顿时变成了她们眼中的救星。
“九公子……”领头的婢女下意识的称呼道,而后她飞快的闭口,改为了:“世子殿下,顾公子还在休息。”
宫九看了一眼没动静的房门,说道:“你们先下去。”
婢女迅速而整齐的退下,走出较远的距离后,一个年轻的婢女拍了拍胸口,脸颊微红,笑道:“世子殿下比想象中温和多了。”其他几个女孩抿唇笑了起来,眼中透出淡淡的怜悯,领头的那位则回过头,口气冷硬的说道:“菽儿,在王府不要谈论主子的事情。”
尤其是那位九公子的事情。
会认为他温和,简直是她见过最找死的想法。
另一边,宫九想要敲了敲门的手迟疑了一下。静思了片刻,他脚步轻不可闻的走到窗户处,手指一戳,露出一个洞眼。位置正好,能让宫九把房间里的场景收进眼底,床上半开的帘子遮挡住视线,唯独能看见滑落出一角的乌黑发丝,和垂于床沿的手。
本该修长有力的手指此时放在床铺上,显得柔软无害,指尖根根葱白,胜过羊脂玉。而圆润的指甲在这些赶路的日子里长长了一些,看得宫九忽然萌生出想要为他修剪的心思。
顾响的容貌放在江湖上只能算一般,但他的那双手确是顶级剑客的手。
忽然,床上人的指尖微动。
拇指和中指一捏,那个手势直接让宫九猛地蹲下身。
“嘭”的一声,镶嵌在墙壁上的窗户不翼而飞,里面传出顾响窸窣的起床声音。随后在宫九的面前,顾响危险的看着他,“宫九,你躲在外面干什么?”
宫九直言不讳道:“好奇你在干什么。”
顾响一听这话就没兴趣了,微微打了个哈欠,往回走去,“赖床不行吗?”
宫九目瞪口呆:“……”你的宗师形象呢!
顾响表示,所谓宗师不就是该装逼的时候装逼,该出手的时候就出手吗,至于其他的……啧,现在他算是想清楚了,装逼过头只会折磨自己。
☆、第22章 走火入魔
拜祭王妃的事情还不用着急,顾响相信宫九会把前期工作都准备好。而他在把宫九轰出房间后,倒是想起一件得在之前解决掉的问题。
阖着的眼眸唰的一下睁开,顾响的眼底睡意消失,留下淡淡的笑色。
不要太感谢我了,宫九。
当婢女们端着早餐过来时,房间里消失无人,床铺上留下一丝体温。顾响走在行行重重的回廊里,高冠华服,黑色的衣袍在风中划出张扬的弧度。即使没有了太子的身份,他还是在这片王府里找回了那份熟稔的气氛。
属于朱明麟的记忆一点点的影响他,有时顾响甚至觉得自己的记忆只是一场梦,梦醒来时自己便是这个古代人。
顾响的唇边泛起冷冽,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再混淆下去。
就让他这个穿越者打乱所有的剧情,看看这个世界会发展到何种地步。思绪从纷乱中归类整理完毕,顾响来到了太平王所在的地方,里面似乎还听见了一个柔婉的女子在说话,“九儿能回来就好,王爷何必和他置气,到时候伤心的还是王爷啊。”
“父王……”另一个较为稚气的女孩也开口了。
太平王拍了一下桌子,口中说着“孽子啊孽子。”脸上的神色倒是缓和下来。看得出不是王妃的安慰起了作用,而是太平王对宫九的感情深厚,每次见面闹着就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