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一切跟江方濂又有什么关系呢?那些灵动的,热闹的都与江方濂无关,他找不到他和这个世界的联系。
他是偌大世界里的一只蜉蝣,一颗尘埃,就算是有人误伤,将他一脚踩死,又或者被寒风吹散,都没有人能发现他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他有点累了。
救命!安安是沈聿安啊!跟那个人渣有什么关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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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今晚茶楼麻将散得早,霍廷整个下午都心绪不宁的,他有点惦记江方濂,客人走后,他都懒得打扫,关了门就往家里走。
黄葛树下的夜市照旧出摊,这个时间点吃宵夜的人正多,楼道里还能听到邻居家的电视声,安静祥和的气息,并没有让霍廷放慢脚步,他越走越快,越走越快,等到江方濂家门口的时候停了下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江方濂…”
夜色下,霍廷下意识压低了声音,他也不想吓到江方濂,门里静悄悄的,没有任何的回应。
霍廷右眼跳得厉害,两指叩了叩铁门,“哐哐”两声,“江方濂!”
里面还是没有声音,霍廷顿时汗毛竖立,手忙脚乱地去掏钥匙,家里、店里和租房的钥匙撞击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
楼道的声控灯似乎不够明亮,霍廷低着脑袋努力分辨哪把这扇门的钥匙,额头渐渐渗出一层细汗,他边试钥匙,边用力砸门,“江方濂!江方濂!”
好不容易找对钥匙,门打开的那一刹,客厅黑漆漆的,地上的纸币也在乱飞,这哪儿还有人住的样子,霍廷怔愣了一秒,顺手开了灯。
霍廷在屋子里到处找江方濂的人影,客厅没有,卧室没有,厨房没有,厕所…
江方濂正蹲在地上,手拿着刀对准了手腕。
“江方濂!”霍廷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一把夺下了江方濂手里刀,“你他妈疯了是不是!”
“还给我…”江方濂哭喊着。
霍廷没料到江方濂会扑上来抢刀,他往后一退,江方濂整个人撞在他胸口,刀在他另一只手臂的纹身上轻轻划出一条口子。
鲜血顺着霍廷的胳膊往下滴落,江方濂顿时傻眼了,“你…”
霍廷把刀都扔出了门外,手捏着受伤的胳膊,眉头紧蹙,额头上青筋暴起,“你想干什么?自杀?你死在我的房子里!我这房子还住不住人了!谁他妈的给你收尸!”
霍廷的声音还在厕所回荡,江方濂看着血动弹不得。
“还看!给我拿纱布过来!”
江方濂回过神来,抹了把脸,着急忙慌地往客厅跑,在客厅翻箱倒柜地找出了纱布和碘伏。
他朝四下看了一眼,用手将椅子上的东西推到地上,腾出地方让霍廷坐下。
手臂上被涂了一层碘伏,纱布裹了一圈又一圈,霍廷还是气不过,“你为了个男人要死要活的,你爹妈知道了怎么想!你他妈能不能有点出息!?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遍地都是!你还自杀?”
江方濂小心翼翼地给纱布打结,做完这一切,他整个人脱力了一般跌坐在地上,他没脸面面对霍廷,“你别管我了…”
“我不管你?让你现在去死?那个烂人给你下了蛊了吗?”
江方濂痛苦地闭上眼睛,喃喃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不明白的…”
“不就是周唯安有老婆有孩子的事,我有什么不明白,我早就跟你说过,你偏不信。”霍廷把人从地上拽了起来,冥冥之中江方濂注定有这么一遭,“你要是觉得我不明白,你就说到我明白为止。”
霍廷的声音难得温柔,江方濂忍不住抬头看着他,想哭的冲动,让江方濂脸部肌肉抽搐。
江方濂和周唯安是一年前认识的。
当时的江方濂辍学很久了,打工贴补家用,妈妈二婚嫁给继父,后来又添了妹妹,继父本来就不待见他,又因为妈妈生的是女儿不是儿子,对他母子俩就更差。
继父稍有不顺心的事,江方濂就少不了一顿打,这样的日子,他没法逃,他妈妈总是跟他说,如果连他也跑,自己还能有什么指望,他妈妈也哭,那样的日子暗无天日。
后来,江方濂遇上了来县里出差的周唯安,周唯安在他们县有一套房子,江方濂每一次挨打,周唯安都会耐心帮他擦药,那套房子,成了唯一能给江方濂遮风避雨的港湾,无数个不敢回家的夜晚,都是周唯安陪着他的。
他们就这样相处了小半年,后来,他们县里的项目竣工,周唯安以工作为由走了,临走前还跟江方濂再三许诺,说是会回来找他,可江方濂等啊等,盼啊盼,怎么都等不到周唯安的人。
再后来,江方濂等不到他想等的人,也受不了继父的殴打,终于有一天,他独自一人在家,偷拿了所有的现金,踏上了寻找周唯安的大巴车。
江方濂颤抖着,眼里看不到泪光,只有无尽的空洞,“可是他骗我…为什么连他都骗我…他一直觉得,给我一笔钱…我们俩还能不清不楚地在一起…可是他结婚了,他还要移民…他怕我会威胁他,说什么都不让我留在这儿…”
霍廷忽然想起,之前在顶楼,江方濂说要给他爸爸烧纸钱,原来江方濂的亲爸已经过世了。
有那么一瞬间,霍廷觉得自己说错了话,江方濂爹妈怎么想?江方濂爸爸已经没法替他想了,至于江方濂的妈妈自顾不暇,哪儿有心思再想江方濂的事情。
“你真要自杀了,不是让他称心如意了,为了这么个玩意儿自杀,你脑子里装得什么啊!”
江方濂一脸绝望,紧紧抱住脑袋,“我没用能去的地方…也没有人管我死活…我不知道我活着能干嘛?还有什么意思…我去哪儿…我还能去哪儿…他为什么要逼我…”
“你哪儿都不用去,我说了靠吃软饭得来的钱,我嫌脏,你欠着我的房租,你还想去哪?”霍廷按住江方濂的额头,强迫他抬起头来,“你不是要意义吗?我现在管你,你不能死在我这儿,你还得付我的房租。”
江方濂眨了眨眼睛,眼泪顺着眼睛流出,微微张嘴唇抽搐。
“你最近不去给我爸送饭,我爸老是问你干嘛去了。”这不就是江方濂和这个世界的联系?
霍廷捏着江方濂的下巴,指尖能触摸到湿濡。
“没人值得你为他活,至少周唯安那种玩意儿不值得,你现在看清楚他的面目还不迟,那孬种能把你怎么样啊?他还不是看全家的脸色,他威胁你,你不是也有办法威胁他?”霍廷叹了口气,“我早就跟你说过,找份正经工作,你有事做,自己赚钱,你还会想他?”
江方濂还是流泪,霍廷没有说话,起身出门了,很快,他又提着几瓶啤酒过来了。
啤酒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啤酒瓶上有一层白霜,霍廷咬开瓶盖,将啤酒塞到江方濂手里。
“江方濂,这都不能算是个事儿,今天晚上我陪你喝酒,你要是个男人,明天一觉醒后,这事儿就算是翻篇了。”
说完,霍廷又开了一瓶,和江方濂手里的瓶子碰了一下,江方濂险些没有拿稳,急忙用双手去握住瓶身。
霍廷先喝了一口,他默默等待着江方濂的反应。
江方濂低头去看瓶口,墨绿色的瓶子里酒水摇晃,他一闭眼,猛地喝了一口。
他不常喝酒,啤酒的麦芽味儿不够辣,他勉强能适应。
霍廷笑了笑,见江方濂脸上还挂着泪水,他柔声道:“你怎么遇事就爱哭啊?哭有什么用啊?哭有用的话我早就哭了,还活着就别想死的事情,没死你就得想赚钱活着。”
他不讨厌江方濂哭,只是不想看见江方濂为周唯安哭。
江方濂只是止住了眼泪,眼眶还是通红,人还是会一抖一抖的啜泣,他擦了擦脸上早上干掉的泪水,哭没用,他也不想哭的。
“明天你给我一块儿去给我爸送饭吧,买了点荔枝,放久了不新鲜了。”见江方濂一脸茫然地看着自己,霍廷干咳了一声,“我不是说我爸还惦记你。”
他知道短时间里让江方濂想开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他想给江方濂一点事做,明天他俩还有约的话,江方濂就不会想着死的事情。
“还有啊!”霍廷高声提醒道,“好几天不去送奶,你好歹也得上门给人家一个说法,不管你做不做了,做人起码的责任心该有,有始有终啊。”
江方濂愣了愣,连断断续续的抽泣都停了下来,霍廷说的有道理,“嗯…”
听到江方濂的回答,霍廷暗暗松了口气,他没怎么喝,总是在抬起酒瓶的时候,去留心江方濂的动静。
在酒精的作用下,江方濂的脸颊浮现出一抹红晕,他的酒量应该不是很好,半瓶下去,便控制不住地打酒嗝。
楼下的夜市摊渐渐安静了下来,江方濂喝完一瓶后,主动拿起第二瓶要霍廷给他打开。
沙发前的空瓶东倒西歪,江方濂渐渐趴在茶几上,霍廷碰了碰江方濂的胳膊,小声喊道:“江方濂?江方濂?”
江方濂换了个方向,嘴唇红润,眼神湿润,看着可怜巴巴的,他哼哼唧唧地回应了霍廷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