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打着电话不停在说:“这次舞会不但有很多漂亮妹妹会来,还有很多漂亮弟弟的嘛!你好不容易恢复了,就多和年轻人接触接触,玩一玩开开心心,无聊时候解闷说说话也是好的呀!“
顾非声刚才还在开车,此时已经把车停在了路边。他沉默片刻忽然说:“您都请了哪些人?”
见他态度上没有强烈抗议,李老太太脸上一喜:“该请的都请了呀!“
顾非声立刻问:“白雪痕也请了么?“
李老太太:“他小时候不是和你最要好的么?他们家又和你爸曾经是商业合作伙伴。虽然这几年关系淡了点,但这次你大病初愈,他当然也是要被请过来的。“
顾非声电话里良久没说话,然后嘴角上翘意味不明地笑了:“您说的是,我是该多和不同的人接触接触。这宴席我同意办了,需要我做什么吗?”
“哪里需要你做什么。雇几个人来忙就是了。”李老太太带着百万翡翠镯子的手抓着手机,“你来外婆这儿把衣全服带回家,试出个两套最好看的舞会那天穿。对了,再把周警官叫上嘛。这么大的宴席你怎么可以不叫他。”
“……”顾非声说,“再说吧。”
挂了电话以后,顾非声坐在自己那辆宾利上,头靠在驾驶座的椅子上很久没说话。
许久之后他轻吸了一口气,面色很沉,停了许久以后才重新发动汽车。
下午五点半,周阆准点下班开车回家。
他几个月前结束了东昌市的案子,却没有全须全尾地回到南安,等到修养一个月康复以后,周阆出院复职了,杨局却一挥手免了他日夜加班的繁重工作,只说叫他好好注意身体,其余需要加班的事情近期可以暂且交给上官红。
杨局说他可不想百年之后到地下,被自己曾经的战友周云尘质问为什么虐待他儿子。
周阆对此安排没有觉得轻松,反倒是听出了一种杨局要架空自己,有些事不准备让他过多插手的意味。
正当杨局觉得这狗家伙察觉了什么要反驳抗命的时候,周阆微微一垂眼睛做出一副re听认真话的下属模样,表示知道了坚决听从组织命令安排,不加班就不加班。
如今这都快到过年了,周阆除了每天按规矩时间上班下班,连局里的一些疑难案子都没怎么插手。这么一来,倒是把上官红忙得像条狗一样,周阆每次见他感觉这家伙都快要猝死。
今天又是准时下班的一天。周阆本来想去餐馆打个包当晚饭,刚点完菜就恰巧看到店里有个染发纹身的杀马特小青年。那家伙打扮新潮样子颇拽,流里流气,在餐馆里吃完饭不付钱,居然一拍桌子一抹嘴就走了。
周阆当即见义勇为,一个扫堂腿把那吃霸王餐的小混混扫地上去。不多时,店老板风风火火地从厨房里跑出来,提着把菜刀怒吼:“谁打我儿子呢?!”
周阆:“……“
晚饭没吃成,周支队长饿着肚子回家,才刚到小区门口就看到了一辆车牌型号颜色都十分熟悉的宾利。
这车样子美丽,价格也很美丽,停在路边哪怕不懂车没考驾照的路人路过都会多看几眼。
周阆望着那车打了个电话:“你怎么来了?”
顾非声的声音在那边沉默了两秒,说:“你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饭,能不能换你收留我住一晚?”
周阆疑道:“你自己家那么大的房子你居然不愿住?”
顾非声对着电话听筒道:“不愿意,我会梦到我父母。”
双亲出现过的梦境多半都是噩梦,从小失去父母的孩子,有时候梦到也是一种折磨。这意味着和现实割裂太大,清醒之后更加意识到有些东西一去不复返。
周阆向着那车走过去问:“你这种情况多久了?”
顾非声回忆了一下:“很久了,我今晚想睡个好觉。”
周阆一把拉开驾驶座车门把电话挂了,坐进去后说:“那我去超市给你买点东西。”
“不用了,东西我都有带。”顾非声说完以后顿了顿,问,“对了,你晚上想吃什么?我带了一兜子海鲜,你是想吃鲍汁扣鹅掌,八珍豆腐还是上汤虾球?”
半个小时以后,顾非声站在周阆家的厨房里,用自带的各种海鲜煮了两碗面。
汤底是奶白色的,各种海鲜组成了痛风套餐,诱人地作为配菜码在手工拉好的面条上。
他把面端了出来放到桌上里说:“难以置信,你家冰箱冷藏柜里居然只有一个洋葱和一块冻肉?柜子里只有袋面粉,甚至连米都没了!”
周阆走过去不满地说:“你端着碗不怕烫啊?给我看看手……啧,怎么都红了。以后留给我端你知道么。”
顾非声一转身又去厨房里端出四叠开胃小菜,分别是炸小酥肉,金黄洋葱圈,酸辣凉虾和香拌面藕。以顾非声的能力,一棵白菜都能做出四菜一汤来,更别提一个洋葱一袋面粉和一小块肉了。真是又贤惠又能干,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堪称持家一把好手。
两个人在一张桌子前对面坐下,挨着坐下一人一碗面,中间横着四碟小菜,和顾非声家那张可以吃法式宫廷餐的欧式雕花长桌不一样,这里的桌子泛着一股家常的气息。
周云尘背景家境不错,给唯一的养子周阆留下的遗产不少。但是周阆只住惯了这里,自从父亲去世以后家中两人的气息变成了他独居一人。
周阆已经记不得多久这套房子里没有第二人出现了。他看顾非声吃了两三口面就不吃了,拿过他的碗,帮他把剩了大半的面都给接过吃了。那味道比五星级酒店做出来的海鲜料理还要可口美味。
忽然,他边吃面边状作不经意地说:“崔错死了。“
顾非声一下子难以掩饰眼中的疑惑错愕之色,他看着周阆埋头认真吃面的样子好久不说话,好久之后,用不是很严肃地语气随口问道:“怎么死的。”
周阆:“病死的。”
东昌警方经过三个月的不懈追查,联合了国际刑警与特警一起深入金三角,通过蛛丝马迹找到了崔错的下落与她的制毒实验室所在。经过长时间的埋伏和布线,警方一举突入根据地与毒贩进行了激烈的火力交锋。最后警方大获全胜,不但端掉了那个窝点,把还存活的涉事毒贩全部押解回国进行宣判。
这是一场正义面对罪恶的直面打击。只是唯独一点,毒贩在经过警方审讯问话以后吐露,那位毒药大师——毒后崔错竟然已经在半月前因为器官衰竭无药可救地死了。
周阆缓缓说:“事后我觉得蹊跷,崔错有了魏娇娇给她置换器官,为什么还会死。于是去查了查陈年记录。这些日子里几经探寻才发现,崔错居然根本不是她爸的亲生的女儿。她当年是以人口买卖的手段被非法收养的弃婴。”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好解释了。
由于是被非法购买收养,崔竞根本不敢暴露自己亲生女儿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事实。他不敢带她去医院公共就医,禁止她上学交友,甚至连生日和血型都是骗她的。
崔错本人应该是不知道这一切的,自懂事以后一直策划着器官抢夺计划。为此她看上了魏娇娇,可是直到最后将死之时发现器官不匹配,她才明白了一切都是一场骗局。一场老天从她出生起,就编织好的困在囚笼里的骗局。
崔错如同她的名字一样,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或许冥冥之中,叶心冉的冤魂会在虚空中嗤笑她,眼睁睁看着她堕入回到地狱,最后独自转身走向一片干净的天堂。
周阆看着顾非声坐在那里沉默许久,决心不再去和他说这件事,而是换了个话题说:“今天又不是周末,图书馆不上班?”
顾非声摇摇头说:“调休。我下周会有三天值夜班。”
周阆知道图书管理员的工作绝对不止给借阅者登记那么简单,一些书每年都要进行版本的更新和编目:“那我去接你下班回家。”
顾非声一愣,他并没有说自己会住到下周,依他所想对方最多收留自己一个晚上。但按照周阆现在的意思……自己应该是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顾非声脸上表情停了片刻,随即眼里有着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情绪放缓。他说:“我今天和我外婆打电话了。她说为了庆祝我彻底康复,要给我开一个宴会。”
周阆道:“是该好好庆祝一下。”
“这有什么好庆祝的,乱七八糟的事一大堆。“顾非声本觉得不值一提,又转念一想,“不过这次你中毒后康复没事,我是真的很庆幸。如果你能来参加宴会,我就权当为你庆祝。”
周阆想到了什么,嘴角上翘:“我想过,如果我死了,乱吃东西食物中毒这个死因有可能不能进烈士陵园。”
顾非声停顿半天,心里紧了又松,他垂下些眼睛说:“不能进就不能吧。”
“我会给你在城市中心买下一小块不大的地,种上绿草和四季的鲜花。铺平一条石子路,再放上一两张长椅,做成一个以你名字命名小公园。我会在小公园放一块非常大的石头,春去秋来,冬雪夏阳,时光流逝当无数人走小公园路过,他们会知道自己曾经被一个如石头一样顽固的人保护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