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教授是个在国际上都很有声望的钢琴家,他的儿子应该也是从小学乐器。弹钢琴的人手指尖的指纹会很浅,十指弹过玉石一般的琴键不会留下弹弦乐器一般的茧子,反而会打磨得越发光滑柔软。
“你多大了?”上官青任他牵着自己的手问。
“再过两个月,就满十三了……”他话音还没来得及落下就突然止住了,因为在他俩身后门被再次打开了,走进来一个穿着西装衬衫的中年男人。
看到来人是聂教授,上官青敏锐地发现聂秋阳突然紧张了起来。他呼吸急促了些,甚至脸色有点发白,整个孩子露出一些比较害怕的表现。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要怕自己的爸爸,但既然孩子害怕了,上官青还是下意识挡在了他的面前,在聂教授看过来的时候主动上前握手:“您好聂教授,我是上官青。这次前来多有打扰。”
聂默对于上官青的主动上门到来表现得十分热情,甚至在他说了自己航班的变动事故以后主动邀请他在自己家住下,并叫保姆做了一桌美味佳肴款待。
饭桌上聂教授多喝了几杯,拉着上官青叫他演奏一首曲子展示一下。原本上官青是想拒绝的,但是看到饭桌对面小男孩闪着期待的眼睛,还是去取了自己那把小提琴,拉了一段《门德尔松E小调协奏曲》。
聂教授听完以后立刻鼓掌,大加赞美他的才华横溢。聂秋阳也笑了,一双杏仁似得眼睛里满是憧憬,当他笑起来,就像是某些教堂壁画中描述的小天使。
聂默揉了一把喝完酒以后发红的脸,颇为感慨道:“上官你如今才二十四岁,刚开始你的博士学位攻读。你从小也没有受过最专业的训练,但是你依旧成为了皇家音乐学院弗雷德里克教授的得意弟子,他同我写信的时候,提起过你是他教过最有天分的学生之一。”
“是老师谬赞。”上官青谦虚道。
“但我就不同了。我今年都50岁了。”聂默喝醉酒般话锋一转,幽幽地看着面前这个面容英俊的年轻人叹息着说,“我没有指望了,我怎么就没有你这样的天赋啊……”
上官青直觉有点不对,但是说不出什么来。像是有一种奇怪的事情正在接近,说不明道不清它是好是坏。
聂默在饭后就回了房间休息,上官青刚想回客房,就见聂秋阳朝着他走了过来,仰起头对着他轻轻微笑的样子真是漂亮极了,并踮起小脚尖给了上官青一个拥抱:“晚安,天才哥哥,祝你有个好梦。”
孩子的拥抱柔软干净,现在大多数家庭营养好,十二岁孩子也快有一米五了,只是身上一点男性该有的特征都没有,整个人都没有一点坚硬的感觉。聂秋阳只抱了一下他就松开手,乖乖走上楼梯睡觉去了。
听着孩子的脚步声在楼梯间回响,上官青血脉里天生的直觉让他感到这个家中好像有些诡异不对,但是身在别人家中也不好去过问,只得暂时作罢。
第20章
第二天早上,吃过早饭后聂默邀请上官青与他一同前往演奏会大厅进行提前彩排。上官青欣然答应,背上自己的那把大提琴跟着出门了。
临出门前,聂秋阳小心地拽住了上官青的衣角,有些期待地说:“我也想一起去看彩排,可以么?”
聂默一个眼神扫过自己的儿子,聂秋阳顿时下意识被电打一般,把手从上官青衣角上拿开了。
上官青却微微低头同孩子对视,放轻了声音说:“当然可以。”
聂默碍于上官青在,没再对自己儿子说什么。于是他们三个就这样一起出门了。
原本是开车预定去进行彩排,但是他们运气不太好,聂默的车开到半路上出了点岔子,在荒郊野外忽然爆胎了。没有办法,上官青让孩子暂时待在车上,自己下车帮聂教授换胎。
聂教授是平时专注于音乐的文化人,对这方面的事有些一窍不通。上官青打了个手势让他让开,挽起自己衬衫袖子露出洁白的手臂,那双拉琴的手拿过千斤顶就把车子一撬,手法十分娴熟地开始默不作声换胎。
聂默颇为惊讶道:“你还会修车?”
“嗯。”上官青手头忙碌,轻声道,“我有个哥哥姓周,他以前对这些很感兴趣,还教我做过摩托车改装。”
上官青去检查那个换下来的轮胎,手指在上面摸了一下,微微蹙眉感觉好像有点不对劲。正要仔细去检查的时候,这时远处有一辆车朝他们开了过来。就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停下,车上人似是要下车。
聂默还以为是路过好心人要帮忙,几步就要快速走过去。上官青立即一把拉住他阻止道:“不要过去。”
聂默有些不解道:“为什么?”
世代警察家族出身还是给上官青带了些天生的敏锐:“那车没有车牌号,是违规车辆。而样式老旧已经停产很久了,很可能是废弃的二手车。聂教授你先回车上。”
聂默还有点不信,他转头眯起眼睛去看那车是不是真的没有车牌号。就这样迟疑了一两秒,接下来发生的已经来不及了。
上官青没有去管自己的安危,猛地推了聂默一把:“快回车上!”
对面那辆车上的人刚下来,还没走几步,就抬起手里的□□朝着他们开枪了。
聂默当即中了麻醉标,在一分钟内迅速软倒失去了意识。上官青立刻想回车上,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拉了一下车门却没拉开,估计是卡壳了。
下一瞬间他也被歹徒的□□命中,全身失去意识倒在了地上。
时间过去了不知道多久,上官青是被一阵哭声吵醒的。
他意识渐渐清晰,只是睁开眼睛后视线还有些模糊,直到几分钟以后耳鸣与眩晕才退下去。
上官青动了一下发现自己手脚都被结结实实地绑着,要移动一下都很困难。他沉默一会儿,强行令自己冷静下来。从小受到的教育让他在面对这种情况第一时间是进行观察和了解,不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他感受了一下身体的饥饿程度和残存体力,他觉得自己昏迷的时间应该没有超过十二个小时。他打量了一下自己所在的地方,这里应该是一个废弃建筑的高层毛坯房。从这个角度往窗外看过去没有看到其他建筑,保守估计是在五楼以上。
上官青环顾周围,发现唯一的出口是一道铁门。由于无法确定时间和地点,上官青没办法估计警方救援什么时候到。只能祈求彩排演奏厅那边的音乐助理在他们消失不见了以后能够及时察觉并且快速报警。
耳边的哭声始终没有停下,上官青因为麻醉药残留所以没什么力气,转头过去看哭泣的人:“阳阳?”
聂秋阳像他一样被绑着,整个孩子蜷缩在边上无法压抑住哭声。起先上官青还以为他是害怕所以才哭,忽然意识到某件事情以后,一阵凉意从他背上蔓延开来。
上官青感觉喉咙发干,问:“阳阳,聂教授呢?”
此时在这间水泥砌的空旷毛坯房里,只有上官青和聂秋阳两个人在。
聂秋阳大力地呜咽了一下,一低头让眼里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打在了水泥地上,和泥灰混在了一起:“我爸爸……我爸爸他被杀死了……呜……”
上官青心头发凉,他几个呼吸间让自己镇定下来,闭了闭眼睛,转过头对着不停哭泣的聂秋阳说:“你亲眼看见聂教授死了么?”
聂秋阳哭着摇了摇头。说当时他看见爸爸被拖出去了,接着听见他在外面大叫了一声“别杀我”后就没了动静,后续怎么样他也不知道了。
“那说不定聂教授还活着。别怕。”上官青这样安慰他。
男孩抬起通红眼睛看着他,满脸都是泪痕。他哭起来的样子是真的好看,哪怕不是娇滴滴的小女孩,那巴掌大的小脸上小巧的五官就像是玉雕般精致漂亮。
上官青想: 他还小。这样的孩子来到世上应该多见一些阳光的东西。
他放轻了一点声音:“阳阳,我现在没有力气,你可以挪过来吗?”
聂秋阳点点头,手脚用力挪动缓缓朝着上官青身边靠了过去。小男孩贴在青年身上,头埋在他怀里轻声哭泣。
上官青感觉自己衣服湿了一块,轻声道:“我们先镇定下来好么。”
聂秋阳趴在上官青怀里呼吸的幅度很大,他带着哭腔问:“青哥哥……我们会死在这里么?”
“不会的,警察会来救我们的。说不定他们已经发现我们失踪了。”
“那如果他们没有发现我们呢?”孩子用着那副没变声的稚嫩嗓音问。
上官青沉默了片刻后,镇定平静地说:“我答应你,如果真是那样,我一定会先死在你前面,用我的生命来保护你到最后一秒。”
聂秋阳惊愕地抬起了头,他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就像落星一般明亮干净。随即他漂亮的像是艺术品似的脸上浮现出无比难过的神情,这样的表情在一个孩子脸上出现,真是看得要让人心都碎了。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聂秋阳把他的脑袋重新埋在上官青胸前,用力咬住自己的下唇憋住哭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