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皓挑挑眉:“我很好奇小白,还很好奇你。你是怎么爱上他的呢?总不能,是因为颜值吧?”
徐默不置可否,沉默着驱车停在一间早开的花店跟前。
一把把新到的蔷薇和康乃馨按照品类被整整齐齐地养一尺半高的水桶里,姹紫嫣红开得甚是好看。再往里面走,是浅色雅致的洋桔梗,清新秀气的小雏菊,然后是散发着浓烈甜腻香气的百合。
徐默下了车,指着角落里最里面角落里的一簇花瓣像多层飞羽样的雪白菊菊花,开口道:“老板,那个,给我拿十支,再配十支白色的百合花。打成两个花束。”
“你这是要去干嘛?祭拜谁?”徐皓面露惊恐之色。“难道......”
“如果是去祭扫,全配白色花束也有点太单调了。要不,搭配这种百合?”花店老板向自己右手边指了指。
徐默和徐皓循声望去,那边果然有一桶百合,花型比粉紫色那种略小,花瓣也没有那么尖锐张扬,看上去很质朴,颜色是姜黄色,看上去挺特别。徐默点头说好,让老板给花包起来,然后拉着徐皓在店门口一边抽烟一边等。
徐皓不抽烟,倒是不介意徐默抽。只见徐默深吸一口吐出一只袅袅升起逐渐变大的烟圈,才缓缓开口。“我和小白的事,说来话长。要说我是怎么爱上他的,只能说,了解越多,陷入越深,越是惦念心疼吧。他小小年纪过得十分不易,却一直坚强乐观,非常难得。等会儿,我们就去见见他的家人。”
“他的......家人?!”徐皓瞪大眼睛,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难道这束花,是为了祭拜......”
“没错。等下我们就去南园公墓。”徐默点点头。“小白的家人,全都在那里。”
“您好,一共是957元。”花店老板将包装好的花束递到徐默手里。
“咳咳!”徐皓被唾液呛咳,抚着胸口缓气,惊叫道:“两束花这么贵,抢钱啊!”
“这菊花可是轻见千鸟哦,非常难得一见的。一般如果不是事出意外......很少会有人把它们出售成这种鲜花售卖。”
徐默眉间一紧,将花束抱在怀里,扫码付款后拉着徐皓上了车。
“小白的父母就死于意外。一年前,他们一起外出的时候,出了车祸。他母亲当场身亡,父亲重伤昏迷,在医院躺了大半年,还是没能挺过来。”徐默停顿一下,完全共情带入了沈霄白的状态,看上去很是沉痛。“从那以后,这个家庭的重担,就全部压在了小白的身上。”
徐皓深深望徐默一眼,眉头紧锁,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好一会才颤声哽咽道:“我竟然不知......小白,他真的太可怜了。”
“好在他原本就一直在勤工俭学,倒不至于六神无主。家里出了事,母亲的身后事,父亲的的医药费......还有赔偿款要给。另外,还要加上他和弟弟两个人的学费和生活费,压力可想而知。”
“他弟弟......对,他还有个弟弟......”徐皓陷入了沉思,然后转向徐默征询道。“他弟弟,应该也上大学了吧?”
徐默点点头:“是的,他弟弟现在上大一,跟他在同一个学校,也在青藤学院。父母出事的时候,弟弟正在准备高考,所以小白瞒着他,直到他高考完才将事实告诉他。”徐默停顿片刻,继续补充道:“以前的小白,做过咖啡饮品店服务员,也在加油站便利店做过收银,还送过快递和外卖,但是那些收入都太微薄了,根本不足以支撑所有的开销。所以,家里出事以后,他就找了收入相对比较高的蓝金KTV做服务生,同时还打着好几份工。我第一次见小白,是在宁州高校乒乓球联赛上;第二次见他,就是在蓝金KTV了。”
徐皓一只手撑着额头,抽抽鼻子,低声道:“小白他,真是太不容易了。那既然弟弟后来也顺利上了大学,兄弟齐心一起努力慢慢熬,应该也能过上好日子了。”
徐默长长叹口气:“祸不单行。要不怎么说,小白他实在命运多舛到令人怜惜。大概不到两个月前吧,就在小白失踪的前两个星期,他弟弟也因为意外去世了。”
“怎么会这样?!弟弟出了什么意外?难道也是车祸吗?!”徐皓一脸震惊地坐直身子。
“那倒不是。小白的弟弟,是意外坠楼而亡。”
第9章 孤星之命
车上的音响里播放的是一首乐队轻摇滚歌曲。
主唱的声音清冽中带着一点金属质感,和着贝斯配合欢快的鼓点,却又不时泄出一丝愤怒的激荡,将欢快节奏冲垮。后来好像有雨落下来,淅淅沥沥敲打在那些旋律里。不知不觉,城市喧嚣都在向后退去,窗外的风景多了些清冷的,从稀薄到浓郁的绿意。
“怎么会坠楼呢?”徐皓不可思议地问。“难道他因为什么......想不开?”
“据说当时他们兄弟两个在窗边谈事,因为打工的事情引发了争执。小白一着急,扫了沈霄亭的手一下。当时他手上正拿着手机,这一扫,手机就掉下了窗台,落在楼下的空调压缩机顶上。沈霄亭当时心里有气,不顾小白劝阻,非要爬窗下去够手机。结果一不小心,就失去了平衡。情急之间,小白只来得及拉住他的一只手。他拉着沈霄亭在窗边坚持了很久,但还是没有拉住。沈霄亭坠楼了。抢救了一天,没能救回来。”
徐默说着,也不免潸然。沈霄白伏在他同学臂弯里哭到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仿佛历历在目。
徐皓手背抵着嘴唇,默然间眼角已经湿润了。
他们没有再继续说话。
南园公墓到了。
徐默带着同样沉默的徐皓,一人一捧着束鲜花,向沈霄白的家人致礼问好。
“他们一家人都在这里,全是小白亲手打理的。他弟弟出事的时候,我提出过一起帮忙,但是被他拒绝了。我只有通过朋友,用比较迂回的方式,减轻他的负担。”徐默说。
月余时间,说长不长,但墓碑之前空空如也,确实很久没人来过了。
徐皓双手合十,面色凝重地注视着墓碑上的照片。
徐默循着他的视线,向他们的照片望过去,恍惚中有种在看沈霄白来祭拜家人的错觉。
照片里的沈家父母看上去都是温文尔雅,散发着一种带有书卷气的温和气质。沈霄白的弟弟沈霄亭,与沈霄白清淡慢热又乖巧的长相明显不同,眉眼皆融合了父母的优点,一眼望上去,也是个英俊元气的青年。
“他们都是怎样的人?”徐皓一时怔忡,似是在提问,又像自言自语一般说着。“如果......小白不是一朝一夕之间什么都失去的话,他应该过得很幸福吧?”
“小白的父母,都是宁州中学的老师,可以说是书香世家了。也难怪,小白会有那样温文坚韧的气质。”徐默道。
“他们......应该都对小白很好吧。”徐皓问。
“必然是的。”徐默看一眼徐皓。
其实他也不知道,但就是觉得,这是徐皓期望的回答,也是他自己期望的回答。只是,斯人已逝,连小白都生死未卜了,现在探究这些,已无意义。
但人生中谈及感情的事,未必一定要与意义挂钩,就像此时,徐皓对沈霄白的好奇心和同理心。
“也许我一开始想错了方向。”徐皓怔怔望着墓碑前的轻见千鸟和山百合,喃喃道:“我一直以为,他是因自己的感情问题抑郁轻生。但是现在看来,也许亲人们的接连逝去才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徐默对这个观点表示认同,补充道:“沈霄亭出事后,他也受刺激晕倒。在医院里醒来,确认了弟弟的死讯以后,因为自责没能及时阻止拉住弟弟,又差点哭晕过去。我当时很心疼,又一次提出想要照顾他。他说,他就是天煞孤星命,克家人克亲友,是不详之人。并以此为由拒绝了我。”
“呵......”徐皓用手背擦了一把眼睛,沉沉喟叹:“如果他是,那么我恐怕也是。”
他们离开了墓园。
一路上彼此沉默了许久。
沈霄白。
这个名字背后依然藏着许多未知的秘密。
“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吧,我想知道有关小白的一切。”徐皓殷切地盯着徐默。
“你对小白的兴趣,好像更加浓厚了。”
“我刚才,通过你讲述的内容,带入了你的视角共情了一下,居然产生了一种.......无法自拔的感觉。”徐皓认真道。“我好像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不去探究他。”
徐默点点头。这一刻,有人和他一样事无巨细地记挂着小白的感觉很奇妙。他对徐皓,居然也产生了一种相依为命的共鸣感。“好,全部告诉你。”
沈霄白就读于青藤学院读机电专业,今年大四。本来,六月份他应该毕业的。青藤学院其实是个有些偏私立性质的贵族学校,里面也有徐默父亲的股份。
学院的兵乓球社,在宁州高校圈子里小有名气,在上一届职业社团比赛中,差一点折桂。因先前惜败,学校董事会加大了投入,势必要拿下这一届冠军,因此,他们提高了参加各种团体比赛的几率,一方面为了提高青藤的知名度,拉到更多投资,另一方面,也为了磨炼自己的队员,积累更多的参赛经验,就为了最后奋力一搏。沈霄白,也是乒乓球社的一员,只是相对默默无闻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