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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暮色 (初禾)


  所以刚才的吻,是接受了他的示爱?
  还记得初上帕米尔高原的那天,他问靳重山,为什么艾依不行。
  除了民族不同,靳重山还说,因为不喜欢。
  不喜欢,所以直白了当。
  喜欢,哪怕尚且只有一点,所以纵容他的冒犯。
  斯野胸膛灼热柔软,不禁道:“哥……”
  靳重山好似终于观察够了,侧过身,“夜里温度低,进屋。”
  塔尔乡的房子是新盖的,但住在牧民家还是只能睡石炕,被子褥子都是自己铺。
  斯野不干点什么,手脚好像都找不到地儿放,抢在靳重山之前把褥子抱下来。
  石炕很长,并排睡五个人都没问题。
  他刚强吻了人家,这会儿后知后觉害起臊,将两床褥子各摆一头,还发神经地在中间堆起两床被子。
  靳重山看了会儿,把那两床被子抱走了。
  斯野老实地跪坐在自己的褥子上,“嗯?”
  只见靳重山又把褥子往他这边拉,像昨天那样拼在一起。
  “靳,靳哥?”
  “我喝过加奶油的奶茶了。”
  斯野脸颊顿时红得如同烧过头的炉子,“我,啊,那个……我们……”
  靳重山又靠近,亲了亲他乱七八糟吐着词语的嘴。
  他马上安静下来。
  三分钟后,他匆匆跳下石炕,“我去洗把脸!”
  烧热的水浇在脸上,斯野捂住额头,拼命让自己不那么躁动。
  他现在没办法思考太多东西,吻了人家,说了一堆话,可然后呢?该做什么?
  他根本没有想好。
  他就是被小杨点了火,又让乌苏助了兴,才仓皇将心捧出来。
  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唯独没有做好被接受的准备。
  现在他就像即将参加期末考的学渣,别说老师划的重点一条不知道,就连笔和准考证都不知丢在哪个角落。
  斯野回到屋里时,靳重山拿上洗漱用具去卫生间,大灯已经关掉,只剩一盏夜灯。
  斯野钻进被子,听水声和自己的心跳。
  靳重山出来,推开房门,大约是去院子里晾毛巾,不久又回来。
  那盏夜灯也熄灭,斯野感到身边的被褥动了动。
  等到动静停歇,他低声说:“哥。”
  “嗯?”
  “我没有理解错吗?刚才你吻我,是那个意思?”
  一段无法度量的沉默后,靳重山说:“嗯。”
  斯野在被子里紧紧抓住自己的衣服,“我可不可以知道,是什么时候?”
  “……不知道?”
  这个答案出乎斯野的意料。
  不能、不会、不知道,这样的词语仿佛永远和靳重山无关。
  他是帕米尔高原的雄鹰,是喀喇昆仑的山神。
  雄鹰和山神,竟然也有不知道的事?
  斯野往靳重山那边挪了挪,黑暗让他更加大胆。
  在他就要碰到靳重山时,靳重山说:“你呢?”
  “我?”他想了想,装作油腔滑调,“我应该是一见钟情。”
  这话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真假。
  靳重山摘下墨镜时,他确实被那双灰蓝色的眼睛所吸引。
  可那算不算钟情?
  如果没有后面发生的事,大约不算。
  但人的情感就是那么复杂,环环相扣,一见钟情看似肤浅,但缺少任何一环,都不过停留在惊鸿一瞥。
  靳重山很轻地笑了笑,“你们创造的成语很美。”
  那个压在斯野心底的问题再次浮起。
  靳重山说“你们”,是清楚地将自己划作塔吉克族。
  但靳重山身上汉族的特点更浓,说普通话时,发音甚至比他这个四川人还要标准。
  “你们赞美一见钟情和旅途中的邂逅。”
  靳重山说得很平静,斯野却听出一分怅然与不赞同,噌一下从被子里坐起来。
  “哥,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靳重山躺着看他,他难得有俯视靳重山的时候。
  这个角度,靳重山不像平时那样无所不能。
  “我不是那种肤浅的见色起意,更不是图谋打个‘旅炮’!我,我……”
  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他确实是见色起意,却不是轻浮的见色起意。
  靳重山一定听过许多与他相似的告白。在靳重山眼里,他的一见钟情也许和那些见色起意毫无分别。
  靳重山从被子里探出手,在他手背上拍了拍,“嗯,我知道了。”


第15章
  斯野睡了来到新疆后最沉的一觉。
  沉到上午醒来,看着一旁早已叠起来放好的被褥,以为昨晚发生的一切只是自己做的梦。
  他茫然地伸出手,在本该铺着褥子的地方摸了摸。
  是石炕的温度,没有体温。
  所以真的是梦吗?
  他抿住轻微起壳的嘴唇,指腹在下唇轻轻摩挲。
  帕米尔高原上很干,稍长时间不喝水,嘴唇就容易不再柔软。
  靳重山的嘴唇,就不像他的柔软。
  昨晚……不是梦。
  因为留在嘴唇上的触感不会骗人。
  他确实吻了靳重山,而靳重山回应了他的吻。
  “啪——”
  斯野往脑门上拍了一巴掌,缓缓捂住双眼。
  怎么一杯乌苏也能让他上头,傻乎乎地把白给告了啊?
  他根本没有准备好,逮着人就上嘴,这跟处处留情的渣男有什么区别?
  难怪靳重山觉得他肤浅。
  他自己都嫌肤浅。
  这时,门被推开,阳光和那道高挑的身影一同倾泻进来。
  斯野犯怂,下意识想躺回去装睡,但来不及了。
  “早上好。”
  靳重山一手拎着盛咸奶茶的铜壶,一手端着一盘馕,盘子里还扣着两个碗。
  走到桌前,若无其事地将早餐一一摆好。
  斯野心脏都快从胸口蹦出来了,见靳重山云淡风轻,赶紧装作昨夜无事发生。
  “靳哥,早上好。”
  靳重山抬起头,似有深意地看他。
  “……呃,怎么?”
  “没,只是有点好奇。”
  斯野惊讶,靳重山也会好奇吗?
  经过昨天的胡来,他现在特别谨慎,老实巴交地跪坐在被子上,双手还端正放在膝头。
  小心问:“好奇什么?”
  靳重山的目光含着清浅笑意,“昨天叫哥,一觉醒来,又变成靳哥了。”
  斯野绷直脊背。
  这让他怎么回答?
  “去洗漱吧。”靳重山没抓着不放,轻松道:“今天起晚了,只有传统塔吉克早餐,将就一下。”
  “没事没事,我喜欢咸奶茶!”斯野连忙穿上鞋,不看靳重山,径直跑向卫生间。
  如果他此时不这么着急的话,大约看得见靳重山小幅度挑起的眉尾。
  斯野这次洗漱花的时间特别长。
  站在院里的水槽边打开前置镜头,一会儿挑剔发型,一会儿看牙齿够不够白亮,眼角有没有没洗干净的眼屎。
  久到旁边的小羊都围过来几只,对着他咩。
  “来,跟哥哥拍一张。”
  他蹲下来,一手背对镜头比“耶”,一手将手机举得老远。
  正要拍,却看见镜头里出现一双长腿。
  靳重山蹲在羊后面,全脸入镜,右手正对镜头比了个“耶”。
  斯野耳尖几乎立即变红,连按几张,只有一张勉强算清晰。
  靳重山站起来,“奶茶要凉了。”
  “来了来了!”斯野跟着进屋,端起碗就闷了口。
  然后疑惑地看看碗,又看向靳重山。
  “哥,你是不是忘记放盐了?”
  他刚到塔县时还不习惯,这儿的奶茶放的居然是盐。
  但每天喝就喝上瘾了。
  奶是现挤的奶,茶也是现煮的茶,唯一添加的就是盐,比他以前喝的几十块一杯的兑奶茶健康多了。
  “嗯。”靳重山平静地看过来,“今天加的是奶油。”
  斯野该感谢靳重山没有在他喝时说出这句话。
  不然他得直接喷出来。
  “奶,奶,奶油!”
  靳重山已经开始掰馕吃了,淡定得仿佛不知道奶茶加奶油是什么意思。
  斯野觉得自己这一惊一乍的模样着实蠢,赶紧把情绪压下去,也拿过一个馕,一点点掰开。
  但今天连馕也跟他作对,烤得太硬,居然没掰开。
  放在平时,他早就靳哥长靳哥短,让靳重山帮忙了。
  现在却不好意思。
  靳重山视线扫来,也不问,把掰好的放他碗里,又拿过被他掰得坑坑洼洼的。
  这已是他们来塔县的第四天,加上办证的那天,七天时限已经过了五天。
  最迟后天就要返回喀什。
  斯野琢磨回去办个时间长点的边防证,又觉得让靳重山来回跑很麻烦人。
  “哥,跟你打个商量。”吃完早餐,在塔尔乡没什么目的地瞎逛时,斯野以商务口吻说。
  靳重山听得漫不经心,走到一棵杏树下,朝他招招手。
  粗壮的树枝下挂着木秋千,绳子是成年人两指粗的麻绳,看上去朴实又牢靠。
  斯野上次荡秋千还是小时候,坐上去时有点别扭。
  他一个一米八的大男人,怎么还玩这种小姑娘玩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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