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自暴自弃——他记得路西菲尔是这么回答他的。
那时他忽然有种感觉,路西菲尔可能爱上了什么人。
而后来,他的爱死了。
他伤心、迷茫,而后冷漠,专权。他抓住一切能抓住的东西,也很快学会了利用情人的身体寻找快感来慰藉自己,他什么都学会了,比自己还出色。
到了现在,多年间的接触和磨合后,他终于能了解,路西菲尔那时没有选择自己,是因为自己那时没有表现出半点诚意,更给不了他想要的爱情。是啊,他承认自己一直认为即使再出色的情人也只是情人,他不会为了谁失去现有的一切。他只想得到性爱的美妙之处,不想去涉及感情。
“我有时在想,那些绯闻说的没错,拉贵尔和路西菲尔之间一定有些什么,路西菲尔在红海期间,和他接触得最多的,也就是拉贵尔了。”梅丹佐托着下巴:“拉贵尔在位时竭力将路西菲尔留在红海,可能也是想把他留在自己身边。虽然拉贵尔如此自私,但拉贵尔死后,路西菲尔一直戴着他的珠串,从不离身,真叫人妒忌。”
“那只是纪念他的好友罢了。殿下曾经和我说过。”
“你也相信了?!”梅丹佐愕然,转而阴笑道:“原来你米迦勒这么单纯的?”
“这只是一种感觉,我相信他说的话。”米迦勒被梅丹佐笑的不好意思,转换话题:“还是说点其他的吧?”
“说点别的?”梅丹佐笑笑,“我知道你对副君殿下很上心,可是没想到你这么单纯。对于路西菲尔,我想你知道的确实是太少了。”
“为什么这样说?”
“你只看到了路西菲尔如今温和的一面,可你未曾看到在光暗之战中他集权的过程。他在对魔族作战的十几年里血洗了天使军中的异己,光暗之战后他被封为副君,也是因为他在战争中已将天使军团的指挥权牢牢控制在了自己的手中。他成为副君之后,从前的天使长拉结尔也畏惧他,最终交出了重权,从此他的权力就彻底稳固了。”
“这些……我听说一部分,可我认识的副君殿下不是这样的。”
“呵呵,米迦勒。”梅丹佐温和地看着他,“我知道你愿意理解他,处在那样的位置,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翻手与覆手都免不了葬送无数的生命,权看他如何取舍如何看待。虽然我们都不能理解一直能忍受淡泊的他为什么突然如此着魔般地追求权力,可是他毕竟那样做过。所以我想提醒你的是,虽然路西菲尔一直很看重你,还将部分权力分给了你,并且你也成为了炽天使,还是小心他暗中架空你。当然我告诉你这些只是想让你摆好自己的位置与心态,万一被架空了也不必自怨自艾。毕竟身为天使,我们都想要一个越来越好的天界,而不是有一天为了权力争来夺去。”
“谢谢你的告知,这些荣誉都是我曾经不敢想象的,所以也没有多少寄望。”米迦勒很认真地说:“梅丹佐大人,再讲讲副君殿下别的事情好么?”
“很感兴趣么?还想知道更多的话——”梅丹佐执起一缕米迦勒被风吹散的发丝,暧昧地说:“下次到我的庄园里来,我可以给你讲一整个晚上。”说完,梅丹佐已经飘落到缀满星辰的湖面上,转身抛给他一个飞吻,满眼都是流溢的星光。
米迦勒微微错愣,他突然发现自己对这几位炽天使还是太不了解了,看似风流的梅丹佐,不仅有文才,其实也很有智慧的。
路西菲尔回到白雾森林时已是深夜时分,但由于接近原动天,第六重天已没有绝对的黑夜,天空中是一片深深的紫蓝色,夜空中的星星很大也很明亮,正一片一片地泻下水银般的星辉。
白雾森林此时被雾气笼罩,那雾白蒙蒙,湿漉漉而又凉丝丝的,周围的一切在雾气中影影绰绰,若隐若现。
其实路西菲尔并没有约什么人,那不过是拒绝梅丹佐的借口罢了。
换好睡袍独自躺在卧室的大床上,路西菲尔辗转反侧难以成眠,第一次觉得这床一个人睡太大了些。
天界的夜晚大多是宁静的,这样的宁静给了人很多遐想的空间。无意间,很多发生过的事情就这样在脑海里掠过一遍又一遍。而不可避免的,总会出现那个魔王的影子。
真得忘记他了,路西菲尔已经对自己说了无数遍,然而记忆非要与他作对,最不想想起什么偏偏就会想起什么。
他很久没睡了,此时又睡意全无,索性裹着睡袍来到了书房,把白天看过的文件又草草看了一遍,接着又吩咐法瑞尔把法典搬来看看。他不信自己忘不掉他,之所以忘不掉只是自己在晚上太过于清闲,如果脑子里塞满了东西,时间久了,一切都成习惯,也就没有撒旦叶的位置了吧。
☆、血色将至1(修)
天界瑰丽的殿堂里,炽天使们进行一年一次的例会。此时的神殿大厅虽然光华流转,平静如常,但空气中不免存在着一种沉沉的压抑。
路西菲尔端坐在神之右侧,面色虽然肃静,心中却波澜起伏。
三年已过,新世界已经完全成型,神却在此时表示想要让亚当管理新世界。虽然自己和其他炽天使都极力表示反对,然而神依然态度坚决,决定一个月后对所有天使公布这个消息并且举行仪式。
这次的例会就这样沉闷地收场,会后炽天使们小声地议论了一会儿,便纷纷散去。
路西菲尔走在最后,却在离开神殿不久折了回来。他想再与神单独谈谈,也许神的决定还有改变的余地。
最近他都住在至高天的宫殿里,离神殿本来就很近,所以折回来也用不了多少时间。
星光瀑布般自虚空中沿着一个个耸立的石柱流下,又弥漫在周围的云海里,神圣而壮美。他在圣山的星光瀑布间飞行,翅膀染上琉璃般的光彩,放射出夺目的华光。
攀着阶梯,路西菲尔怀着急切的心情来到神殿之前,却在走进神殿的一瞬,停止了脚步。
他远远地看到亚当站在神的面前,而神的眼神中流露出的竟是他从没感受过的慈爱。
他告诫自己那一定是自己的错觉,神没有七情六欲,神看他的眼神是冷漠的,对每个天使都该是如此。
然而真的如此么?现在在神面前的不是一个天使,而是一个人类。如此他才能流露出那样的眼神么?神真的没有偏袒么?
这个新生的人类可以拥有三个位格,可以如此无瑕般地获得神的青睐。为什么他不用任何鲜血的付出,不用经受任何的考验就可以得到这么多他想得却得不到的东西?
握着珠串的手不自觉地紧握,直到指节处已泛出青白的颜色,路西菲尔默立了良久,急切的心情也消磨殆尽,他默默地望着亚当——那个单纯卑微的造物,他一点灵力都没有,也许却正因为如此得到了神更多的包容与庇护。相比之下,自己的付出与努力到底成了什么?一味地想要变得更强,不过是离神越来越远了……他有点羡慕亚当、嫉妒亚当,他获得一切多么地容易,然而理智也告诉他,如今的他才是真正的自己,被人以弱者的姿态保护着从来也不是他的作风。
然而不论理智多么清明,然而却仍改变不了心被无声地揉捏着,路西菲尔慢慢松开了手,终于转身离去。
神殿的大门在身后慢慢闭合,有神存在的世界仿佛慢慢远去。鬼使神差地转过头,看那大门的缝隙逐渐变得狭小,路西菲尔总觉得有另外一个自己被留在了门的里面。他们彼此深深地凝望着,有一种冥冥的吸引,总觉得站在对面的那个人才是正真的自己。但在下一秒,却又分不清到底谁是谁。
靠在神殿外的石柱上,路西菲尔望着满眼流泻的星辉,感到难以抗拒的迷茫。这神圣的殿堂曾给了他多少荣耀与光芒,他又为踏足此地付出了多少等待和代价,这里已经和他的生命联系在一起,也许他的一部分灵魂早已不知不觉地被禁锢了。
他突然意识到,荣耀不过是束缚灵魂的枷锁,对过去倾注得越多,就被绑缚得越深。他惶惑地看着云海和星光,忽然有种难以自持的愤懑和伤感……这一刻,他不知自己为何如此脆弱,一个蝼蚁般的人类,竟粉碎了他所有的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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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路撒冷城的城郊永远是美丽温暖的春天,那里有精致古朴的别墅群,也有富饶广阔的庄园。河水弯弯曲曲地自远处的森林流出,流经庄园,又绕过一幢幢别墅,再流到耶路撒冷城中。宁静悠长。
莉莉丝已在耶路撒冷的城郊软禁了三年。她想知道关于萨麦尔的消息,然而看护她的天使们只会用硬邦邦的微笑来回应她。现在,她的生命里除了宁静的等待,似乎已没了别的意义。
莉莉丝呆呆地坐在雕花的沙发上,怀里紧紧抱着一只花朵纹饰的锦缎抱枕,不知不觉已经两个多小时了。看护天使的目光几乎无处不在,似乎只有躲在房间里,才让她感觉自己不是一个囚犯。
现实生活中已经没有了萨麦尔,她的所有生命都在过去里去捕捉萨麦尔曾经的点点滴滴,那些他们在一起时的美好回忆,她总是不厌其烦地去追忆,就像对待一只美丽的工艺品,不断地呵护它,努力让它保持夺目鲜活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