噔——噔——噔——
拐棍落地的声音沉稳且清晰,宣兆面带微笑,走到了人群前。
一身黑色装束显得他身形愈发修长清瘦,肤白如雪,深色衣领下脖颈上的青筋都清晰可见;周身萦绕着一股清贵之气,与这个充满铜臭味的地方格格不入。
短暂的愕然后,厅里爆发出了更加剧烈的议论声。
“他是宣家那位少爷?!”
“他来干什么?我听说当年万千山做得非常绝,丝毫后路都不给他们母子留啊.”
“我看他不是个残废吗?还拄着拐呢.”
.
宣兆对这些声音充耳不闻,他肩背绷得笔直,左手拄着拐,一步步地走向万千山。
岑柏言脑海中一片空白,怔愣地看着宣兆清瘦的身影。
万千山对上宣兆的眼睛,莫名从心底涌出一阵颤栗。岑静香更是惊愕,这个瘸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小、小兆?”万千山迅速反应过来,大步上前扶住了宣兆,“你怎么来了?你身体不好,我叫人送你回去休息。”
宣兆微笑着注视着自己的父亲,片刻后,用在场人都能够听到的音量说:“不用了,爸爸。”
哗——
宛若一盆冰水当头泼下,岑柏言耳朵里嗡嗡作响,大脑瞬间陷入了一片空白。
岑情手中的琉璃杯“啪”一下砸在了地上。
宣兆的目光从岑柏言身上划过,只是稍稍一顿,并不多做停留。
他轻轻一挥手,随行的手下们立即关上大门,并且守在了大门和两个侧门边。
不能进,也不能出。
宣兆缓步走上台,拿起了万千山刚才演讲用的话筒。
“各位叔伯中有不少远道而来,辛苦了。就在上周,这家酒店刚刚转入我的名下,各位在这里的一切费用,我都包了,祝大家玩得开心。”宣兆彬彬有礼地一欠身。
“宣兆!”万千山低吼,“你想干什么!”
宣兆置若罔闻,他的姿态极其儒雅,正是一个完美的、风度翩翩的贵公子。
“不少叔叔伯伯还不知道我是谁,容晚辈介绍一下自己。我是宣博远的外孙,宣谕和万千山的儿子,宣兆。”
宣兆的声音温和如流水,听在岑柏言耳朵里,却是彻骨的寒冷。
台上的那个人,分明昨晚还眼角潮红地窝在他怀中。
“既然今天由我做东,那么我也该尽一尽地主之谊,为各位介绍一下我的家人们。”宣兆说到这里,笑着看向万千山,“这位是我的父亲,万千山,万氏集团掌门人,我这些年身体不便,与他统共没有见过几面,没在身边尽孝,惭愧惭愧。感谢他这十多年将我外公的资产打理得如此出色。外公在天有灵,一定不会忘了您的功劳,爸爸。”
宣兆笑意儒雅,万千山却双拳紧攥:“宣兆,你给我下来!”
两个随从瞬间按住了他的肩膀。
“这位——”宣兆转向岑静香,眼底的笑意更加明显了。
岑静香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眼底浮现出扭曲的恨意:“姓宣的,又是姓宣的.”
“这位是我父亲的外室,按说地下情人上不了台面,偷着养在外面也便罢了。这么多年让她抛头露面的,是我这个长子做的不到位。”宣兆冲着台下微微躬身,致歉道,“家丑外扬,万望各位叔伯多多包涵。”
岑柏言瞳孔骤然紧缩,脚下一个踉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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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部分剧情太重,明天继续走剧情~
落地窗情节放到后天补上嗷
第70章 沉香厅(下)
偌大的宴会厅,静的连呼吸声都能够听见。
宣兆笑容儒雅、语调平和,然而每句话都直指要害——他遗憾自己身体不便没能在万千山面前尽孝,这么多年统共没见过几次面,实则说的是万千山这十几年抛妻弃子;他感谢万千山打理外公的财产,实则说的是万千山侵占宣家祖产、道貌岸然;他抱歉让岑静香抛头露面,更是一语揭穿了岑静香,把“鸠占鹊巢、不知廉耻”几个大字赤裸裸摆上了台面。
台下几十号人,个个都是商界有头有脸的人物,每个人多多少少都知道万家的那点儿龌龊事情,不过是心照不宣罢了。
管他是姓宣的还是姓万的,能一起赚钱就行。至于“万氏集团”这四个字底下,掩着多少阴暗甚至是鲜血,这些在利益面前统统不值一提,反正都过去了这么多年,还有谁会记得这档子事。
可宣兆记得——被所有人忽略的那个残废记得。
他生命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咀嚼着这肮脏的一切,他是在仇恨滋养下成长起来的食人花,这一天他等得太久太久了。
当这一刻真正来临时,他激动的浑身每个细胞都在鼓噪,争相叫嚣着“我要他们生不如死”。
岑情早已呆住了,万千山怒目圆瞪,被两个黑衣人按着,动弹不得,呼哧喘着粗气;岑静香尖叫着冲上台,被一个保镖抬手拦下,她高跟鞋一崴,趔趄了两步险些跌倒,身后的岑柏言扶住了她的肩膀。
岑静香此时不再是那个高贵的阔太太,她头发凌乱,面容扭曲,阴毒的眼神瞪着台上的宣兆,恨不能把他生生撕裂。
“妈,”岑柏言喃喃道,“他说的.是真的吗?”
“你去把他拉下来!”岑静香掐着岑柏言的胳膊,声嘶力竭地吼道,“把那个姓宣的弄下来,姓宣的就是我们家的克星,快去啊!”
岑柏言重重闭了闭眼,再次问道:“是真的吗?”
宣兆对这一切骚动置若罔闻,他左手支着拐棍,右手端着话筒,整个人身形修长、气度儒雅,姿态优雅闲适的仿佛正出席一场盛大的舞会。
“当年在外公的葬礼上,在座不少叔伯应该见过我,一晃十七年,我心中始终有个遗憾。当年那场葬礼,我母亲病体难支,我年幼不懂事,没能出来主持大局,当时场面混乱,想必外公走得也不会安心。”宣兆缓缓环视一圈大厅,声音沉稳且坚定,“今日,我作为宣家长孙、宣家现任家主,重新送我外公宣博远最后一程。”
他微微颔首,龚叔收到示意,侧门缓缓打开,两个黑衣人早已侯在门外。
那两人手中抬着一个方形物体,大约有半人高、一臂宽,其上覆着白布,看不见究竟是什么。
万千山预感到了这玩意儿是什么,他心头一沉,再也不顾久久维持的儒商形象,大声吼道:“你们想干什么!宣兆!带你的人给我滚下去!”
台下人鸦雀无声。
宣兆从口袋中取出一方白色袖箍,佩戴在左臂之上,面色沉静。待那两个黑衣人走到他身边停下,宣兆肃穆地转过身,抬手重重一揭——
赫然是一张巨大的黑白遗照!
梦魇中的厉鬼猛然出现在眼前,如同一记重锤当头砸下,万千山脚底踉跄,脸色煞白,喃喃道:“鬼.有鬼.姓宣的都是恶鬼,姓宣的该下地狱.”
“十七年前,四月三十日,那天下着十年一遇的暴雨,那天也是岑静香的生日。”
宣兆语调平稳,表情毫无波澜,没有人知道此刻他的身体里点起了怎样一团火,那团火熊熊燃烧着,无数个声音在他体内齐声呐喊——
我要他们死,我要他们死,我要他们死.
宣兆缓缓道来:“当日,万千山公出邻市,我外公宣博远、母亲宣谕与我本人均在家中,入夜后,我母亲接到了一通电话。”
“啊——贱人!贱人!”岑静香濒临崩溃,她喊叫着掐住岑柏言的脖子,“你快上去弄死那个贱人!快去啊!”
岑柏言瞳孔有些许涣散,巨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笼罩住了他,他紧紧攥住拳头,勉力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看向岑静香:“十七年前.十七年前,你做了什么?”
宣兆很快给了他答案。
“致电者正是岑女士,岑女士误以为万千山陪伴在我母亲身侧,忘记了她的生日,因而来电问询,”宣兆淡淡一笑,唇角的伤疤随之勾起,“她先是教唆年幼的女儿发问‘爸爸在哪里’,半小时后,再次致电,‘无意’中透露万千山已经与她汇合在清远山庄二楼的家庭套房,并好意提醒我母亲,希望我母亲不要前去破坏他们一家相聚。”
在场的人均是第一次知道这背后的原委,无一不是大为震惊。
岑静香的状态几近疯狂,她怎么拍打岑柏言,岑柏言都如同一尊石化的雕塑一般,没有丝毫反应。岑静香尖叫着狠狠一巴掌甩在岑柏言脸上:“你还不去把他弄下来!”
岑柏言被打得偏过了头,他脸上毫无表情,只有胸膛在微微起伏。
“各位都了解我外公为人,刚正不阿、爱女如命,当即便驱车带我母亲前往清远山庄。我年幼无知,惧怕雷电,不敢离开家人庇护,强行跟上了车。之后的事情各位都知道,一场车祸,我外公当场殒命,母亲承受不住打击,神智有失,而我则落下终身残疾。”宣兆说起这些往事,非但没有丝毫愤恨,反而神态从容,像是这番话已经演练过了千万遍,“众所周知的事我便不再重复了,只是我心中有些许困惑,也一并说出来,各位叔伯都是长辈,看看能否为晚辈答疑解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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