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兆坐在墙边的沙发上,打开的电脑放在膝头,他戴着无框眼镜,指尖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
病房里没有开灯,窗帘也严丝合缝地合着,电脑屏幕昏暗的光投射在宣兆脸上,衬得他尤其苍白憔悴。
听见声响,宣兆抬起头,笑着说:“醒了?”
他摘下眼镜,先是拧亮沙发边的落地灯,亮度由低到高渐次调高,让岑柏言适应逐渐明亮的环境。
接着,他从保温杯里倒出半杯热水,又加了半杯矿泉水,递给岑柏言:“温的。”
岑柏言没有接,只是问:“你怎么还没走?”
“我说了不走,”宣兆把水杯递到他嘴唇边,“喝水。”
岑柏言没再和他犟,接过杯子,一仰头喝下大半杯水。
他头还是很胀很昏,但那种盘旋不去的晕眩感好了不少,岑柏言从床上费劲地坐了起来,宣兆问他饿了吗,要不要现在就吃饭。
岑柏言没回话,宣兆又问他想不想吃点水果,橘子怎么样?
“.你走吧,”岑柏言声音依旧很虚弱,“我不需要你照顾。”
“不走,”宣兆在椅子上坐下,“你现在手无缚鸡之力,恐怕想赶我走也力不从心,我又不傻。”
岑柏言看了宣兆几秒,忽然低声笑了笑:“我觉得你现在挺傻的。你以前不是这种人。”
“我以前是哪种人,”宣兆边剥橘子边说,“冷血,自私,虚伪,狡猾,表里不一,还有吗?”
岑柏言好像连对宣兆冷漠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向后靠在床头,看着宣兆剥好一个橘子,又仔细地挑去上面的白丝。
“聪明,”岑柏言轻叹了一口气,“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
“我就当你是夸我吧,”宣兆笑了笑,“谢谢。”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心平气和对话的时刻,宣兆反倒觉得有些不习惯。
他心跳得飞快,仿佛预感到了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
“那你现在为什么尽干些傻事,”岑柏言停顿了一下,“.为什么呢?”
“.因为我喜欢你,我想要对你好,我想要让你开心,我知道我做的很多事情对你来说是一种负担吧,”宣兆说到这里喉头一哽,“但是——”
喉咙里像是被塞进了一个酸涩的硬块,宣兆深呼一口气,把橘子递到岑柏言唇边:“喏,吃这个。”
岑柏言别开头:“谢谢,我现在不想吃东西。”
“那我放在这里,你自己拿。”宣兆抽了张纸巾铺在床头柜上,把剥好的橘瓣放在上面。
病房里陷入了长久的沉寂。
不知道过了多久,岑柏言说:“你照顾我,是因为觉得对不起我,想要弥补吗?”
宣兆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一个音节。
——不是的,不是这样,是因为喜欢你、爱你。
他说了这么多遍,岑柏言只是不相信罢了。
宣兆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勾唇笑了笑:“如果我说是,你是不是就答应让我留下来陪你了?那好啊,我是想要弥补你。”
“我接受了,”岑柏言平静地说,“我接受你照顾我。”
宣兆霎时间愣住了。
明明是一件开心的事情,为什么他会觉得如此不安?
接下来几天,是宣兆这段时间最快活的时候。
他在医院寸步不离地守着岑柏言。严格来说,他自己也是个身体状况糟糕的病人,却要照顾另一个病人,宣兆却乐此不疲。
岑柏言住的是一家私立医院,服务极佳,宣兆却什么事都亲历亲为,撑着拐棍为岑柏言跑前跑后,取药、打水、拿饭.他很小就开始照顾宣谕,这些事情对他来说并不陌生,但他是第一次这么照顾岑柏言。
他在心里总是抱有一丝不切实际的期待,也许等岑柏言好了,他们就好了。
岑柏言对他的态度不再显得那么抗拒,虽然他还是很冷淡,但他们偶尔也会简单地聊几句,傍晚会一起去花园散散步。
宣兆甚至自私地想,如果岑柏言再多住几天院就好了,他们的时间就可以多一点、再多一点。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心头始终萦绕着一丝不安,岑柏言每对他和颜悦色地说一声“谢谢”,这丝不安就蔓延一分。
岑柏言的身体底子很好,恢复的很快,一周不到就可以出院了。
出院前一晚,宣兆等岑柏言吃了药睡着,他打开电脑处理公事,而后依旧蜷缩着睡在沙发上。
等他醒过来,发现身上盖了一件毯子,而岑柏言已经穿戴齐整,站在窗边远眺着窗外的风景。
宣兆揉了揉眼睛:“柏言,你醒了?我睡得太沉了。”
岑柏言闻声转过头,笑了笑说:“是你这段时间太累了。”
这个纯粹的笑容让宣兆愣了愣,他低头看了眼身上盖着的毛毯:“是你给我盖的吗?”
岑柏言点了点头。
宣兆双眼一亮,抿了抿嘴唇说:“谢谢。”
“不用,”岑柏言说,“你已经弥补好了,宣兆,我不恨你了,也不生你的气了,你也不要再和自己较劲了。”
额角忽地抽搐了一下,宣兆皱眉:“我不是——”
“我等你醒来,”岑柏言看着他,平静地说,“是想要和你正式地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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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回国打副本啦!
大家假期快乐哦,白天玩耍回到家,晚上不要忘了来看柏言和兆兆哟~
十一期间我调整调整作息,争取每天在零点前更新(争取失败的话就算了.)
第97章 孤零零
“我等你醒来,是想要和你正式地告别。”
岑柏言的这句话像是一个小小的石子,“啪”地掷入湖面,只在水面上泛起了淡淡的涟漪。
宣兆呆呆地眨了眨眼,最初那半分钟,他并没有什么激烈的情绪,大脑陷入了一片空白。
“你吃早饭了吗?”宣兆勾起唇角,想要假装什么都没有听到,只是他的声音掩饰不住的在颤抖,“我去帮你拿护理餐吧,你想去餐厅吃的话也可以,顺便下去走一走.”
“我要走了,”岑柏言垂下眼睫,沉声说,“你不用送我,就到这里吧。”
宣兆像个掩耳盗铃的傻子,如果没听到,那么什么都不会发生。
“昨天我买了八宝粥的材料,让护工熬了,现在应该好了,我马上去拿。”
他一只手掀开毛毯,急急忙忙地想要穿鞋,然而起身那一刹那左膝忽然一阵剧痛,他“砰”一声单膝跪在了地上,额头上青筋暴涨。
太丢脸了,太难看了。
宣兆撑着沙发,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狼狈,然而他的腿实在是太疼了,任凭他怎么努力想要站起来,左腿却丝毫不听使唤,仿佛膝骨已经被劈成了两半。
岑柏言叹了一口气,走到宣兆身边,双手托着宣兆手臂,将他半揽着抱到了沙发上。
宣兆疼的嘴唇都在哆嗦,额头上青筋明显凸起,却还是笑着说:“我没事。”
“宣兆,”岑柏言拿起拐棍,放到宣兆手边,然后在他面前缓缓蹲下,嗓音中有不易察觉的苦涩和无奈,“我们就到这里吧。”
病房里陷入了一片沉寂。
原来岑柏言投掷下来的那颗石头里裹着一枚威力巨大的炸药,此刻“轰”一声炸开,把宣兆的五脏六腑搅弄得血肉模糊。
宣兆张了张嘴,但喉咙里仿佛被塞进了硬块,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之前我说和你两清,是我嘴硬了。现在我是真的不恨你了。”
岑柏言蹲在地上,比坐在沙发上的宣兆要稍稍低一些,宣兆却觉得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过来,飘忽又遥远,怎么也抓不住。
“你的病又严重了吧,你还这么年轻,好好看病,龚叔给你找的一定是最好的医生。”岑柏言说,“别在这里耗着了。”
没有人比岑柏言更了解宣兆,纵使他们分开了这么久,岑柏言还是能够一眼看穿宣兆每个不起眼的小动作,他对宣兆的关注似乎已经成了一种本能的神经反射。
宣兆坐着的时候,会下意识地将身体重心放到右边;宣兆行走时,拄着拐棍的左手比以前更加用力;宣兆每次坐久了站起身,左腿会忍不住地打颤.宣兆只有在睡着了以后才会流露出一丝真实的痛苦,岑柏言经常在深夜醒来注视着他,他的眉心没有一次是舒展的。
还远远不止这些,护士告诉他说宣先生最近经常摔跤,好好的走在平地上忽然就跌倒了,有时候很久都站不起来,宣先生是生病了吗?
有一次宣兆坐在床边削苹果,岑柏言捕捉到他腕骨位置磕碰出来的淤青,这样的伤痕在他身上不知道还有多少。
他的身体一定出了问题,而且是很严重的问题。
“我.”宣兆哽咽一下,顿了顿才接着说,“我有按时吃药、定期复查,我有好好照顾自己。”
“但你没办法在照顾我的同时,还能照顾你自己。”岑柏言平静地看着宣兆,“你很忙吧,白天跑前跑后地照顾我,晚上还要顾着学校和公司的事。每次你来美国,一天可以睡多久?五个小时?四个小时?还是更短?”
岑柏言理性的分析像一把无比锋利的刀,直直插入宣兆心口,宣兆的脸色一点点变得灰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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