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浩带着人走了，孙老师和吴校长也走了，教学楼上围观的人群见没有热闹可看也散了
从头到尾好像没有一个人去在意那个被打得浑身是血躺在冰冷的雨水中一动不动的人，这个人曾经是他们的同学，现在已被他们视作死人
可他分明还活着
雨依然在淅淅沥沥地下着，稠密的雨点不断滴落在洛寒的脸上，让他难以睁开双眼。浑身上下哪里都疼，满嘴都是血腥味，可他还活着，他知道自己还活着
可他这样活着跟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头顶的雨突然停了，天空变成一团黑色，那黑色像幕布一样笼罩下来，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他艰难地抬起手，擦了擦脸上的雨水，见到了姜小薇那张近在咫尺的脸
姜小薇撑着一把黑伞蹲在他面前，脸上半是怜悯半是得意
她说：“洛寒，你刚才也听到了，是我把视频发给徐浩的。”
洛寒看着她不说话，眼睫毛在雨中轻轻地颤着
“可我是怎么得到那些视频的呢？你不好奇吗？”姜小薇突然冲他笑，那笑容像蛰伏许久的毒蛇终于向自己的猎物吐出鲜红的信子
洛寒浑身的毛孔都炸了开来，他感受到了危险，致命的危险，他知道姜小薇吐露出的信子一定比徐浩的殴打更加致命，那会杀了他，一定会彻底杀了他
他摇头，撑着胳膊往后躲，“我不好奇……我不想知道……你走……滚！！！”
姜小薇却不依不饶地追着他，用涂着鲜红指甲的手指禁锢住他的胳膊，将沾染剧毒的汁液往他的身体里，往他的心脏里扎
“是易沉，易沉给我的呀，这录像是易沉亲手录的呀，如果不是他交到我手上，我怎么可能拿得到？”
“我不听，我不要听，你滚！滚开！！”他愤怒地挣扎，然而受了伤的身体根本不剩多少力气，姜小薇死死抓住他的胳膊，不让他逃离分毫
“易沉把它们交到我手上的时候特意嘱托我让我好好替他保管，他说有这些视频在手上，你这一辈子都会乖乖听他的话，等他把你玩腻了就把这些视频发给你妈妈，让你妈妈看着你被人骑在身下的样子……”
他突然像条发了疯的野狗一样扑到姜小薇身上，掐住姜小薇的脖子：“你闭嘴，你闭嘴……不许提我妈，不许提我妈！！”
可他的力气实在太小，姜小薇伸手一推他就向后倒在了地上，姜小薇站起来，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怜悯地看着他，“洛寒，离开易沉吧，他不喜欢你，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么？何必非要让我再提醒你一次呢？瞧瞧你现在这副模样……真可怜啊……”
姜小薇离开了，雨却依然下着，上课的铃声早已响起，整个校园里静寂无声
他躺在冬日刺骨的雨水里，失去了最后一丝坚持的勇气，他崩溃地用手捂住脸，从小声的啜泣渐渐变为撕心裂肺的呐喊
“啊……啊啊啊啊啊……”
那些视频……那些屈辱的，令人绝望的视频已经传遍了整个校园，它会不断被传播，不断被人提起，很快就会有千千万万个人看到他曾经卑微地被一个男人骑在身下玩弄，他作为一个人仅剩的尊严已经被践踏殆尽
可这一切的一切，罪魁祸首却是那个他豁出一切也要奔赴的人，却是那个他18年短暂人生里用尽全部力气爱着的人
而如今他的尊严和他的爱情一起，死在了这场冬日的冷雨里，18岁的他成为它们的殉葬品
第47章 他们的少年时代彻底结束了
音乐学院的校考在下午进行，到达上海后易沉先给洛寒发了一条信息告诉他自己已经到了，不过洛寒并没有回复他
他习惯了，洛寒很久不回他信息了
上海也在下雨，天气异常湿冷，易沉将棉服的帽子戴到头上，背着包走出了高铁站
考试时所有考生的手机都被要求关机，临关机前他又给洛寒发了一条信息，他说，我马上要考试了，手机要关机，怕你找不到我会着急，提前告诉你
下午三点，考试结束，易沉走出考场
考的还不错，应该十拿九稳了
他掏出手机按下开机键，在等待手机启动的时间里他决定给洛寒打个电话，虽然他知道洛寒大概率不会接，但他还是想打
手机开了，几条短信率先跳出来，紧接着就是一条又一条微信消息噌噌噌地往外蹦，全部都是徐浩给他发的
徐浩不是还在医院么？怎么有闲工夫给他发信息？
他点进去，紧接着手脚冰凉
徐浩先给他发的是他在十全街的小屋里用摄像机拍下的视频，视频里洛寒的脸痛苦且绝望，头发被他从后用力抓着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视频上的内容
事实上那个摄像机摆上去之后他就没动过
徐浩说：“易沉，给你看个好东西，你看看你那个便宜哥哥在床上有多浪，真他妈的贱啊。”
周围湿冷的空气突然变得凝固，凝固成千斤重的固体往他的身上压，他站在考场外的走廊里，像个哮喘病人一样喘不过气来
徐浩的信息一条条跳进他眼里，他拿着手机的那只手控制不住地轻颤起来
徐浩又说：“我已经把这个视频发到学校的论坛里了，现在全校的人都知道洛寒是个被男人骑的同性恋，怎么样易沉，我是不是替你报仇了？你现在是不是高兴坏了？”
“易沉，视频里另外一个人是你吧？”
“你不承认也没关系，我再给你看一个视频。”
又是一个视频，长达十几分钟，易沉点进去，看到了倒在大雨里满脸是血的洛寒
他看到徐浩用拳头砸洛寒的脸，他看到徐浩用脚踹洛寒的肚子，他看到徐浩薅住洛寒的头发，用力扇洛寒巴掌，他看到洛寒吐出一口血水摇着头说“不是易沉”
他立在走廊上，高大的身躯佝偻着，用手紧紧攥着胸前的衣服
太疼了，那里太疼了，这一辈子，从没有这么疼过
那是洛寒，躺在雨水里被人打得浑身是血的人是洛寒，是他即使恨到极致也舍不得放手的人，是他准备放下一切成见携手远走高飞的人，是他的初恋，是他的爱人！
而如今那些人趁着他不在竟然将他的珍宝摔在淤泥里折磨殴打，他们怎么敢？！他们怎么敢？！！
“啊啊啊……”他红着眼大叫，抬起脚将走廊上的桌椅全部踹翻在地
他喘着粗气靠在墙上给洛寒打电话，一通接一通，一连打了七八通都没有人接
他的手控制不住地抖，嘴里不住嘟囔：“接电话，接电话，洛寒，快接电话……”
打到第十遍时电话终于通了
“洛寒你在哪？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你不要怕，我马上就回去，你乖乖在那里等我，哪里都别去，我现在就回去，现在就……”
“……易沉，是我，李琦……”
李琦的声音很小，似乎是躲在密闭的空间里偷偷说话
“怎么是你？洛寒的手机为什么在你手里？洛寒人呢？！”
“洛寒他……他走了……”
“走了？！”他的声音发抖，大声质问：“去哪了？他伤成那个样子他能去哪？！”
“我也不知道啊，我下课的时候去楼下看了看，他已经不在那里了，但是他的书包和手机还放在课桌里……易沉……我刚才接电话的时候不小心看到你爸爸给他发的信息……他妈妈好像去世了……就在今天下午……”
廊外突然响起一记雷声，轰隆隆的在乌蒙蒙的天际炸裂开，易沉像被雷劈中了一般，猛地向后退了两步，瘫倒在墙根
他喘着粗气靠在墙跟给易竞泽的电话，依然打不通，他联系不上任何人，所有人似乎都他妈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他站起来，发了疯一样往外跑，他得回去，他现在得立刻回去，洛寒在等他，洛寒一定在某个地方等着他！！
上海到苏州最快的高铁要半个小时，下车后他直接打车去了医院，洛梅如果真的……真的去世了，那洛寒现在一定在医院里
跑到洛梅的病房，里面空无一人，没有洛梅也没有洛寒，他拉住路过护士询问，护士说这间病房里的病人已经去世了，现在在太平间
他又急忙往太平间跑，他浑身上下都湿透了，跑起来时身上的水直往外滴
太平间在地下一层，昏暗的长廊上站着一个人，他走过去，是易竞泽
易竞泽靠在走廊的墙壁上，用手捂着眼睛，默默流泪
“洛寒呢？”他站在易竞泽身后问易竞泽
易竞泽抬头看他一眼，有气无力地说：“我不知道。”
“他没来？这不可能！”
“我真不知道，”易竞泽的声音很低，“我到医院之后就没有见到他，给他打电话不接，发信息也不回。”
他彻底慌了神，虚脱地靠在墙壁上，和易竞泽面对面站着
这不应该！这不应该！！洛寒不在这里还能去哪了？！
小洋楼？！
洛寒会不会回小洋楼了？！
他转过身飞快地往外跑，湿漉漉的鞋底在长廊里留下一长串脚印
那天晚上他在滂沱大雨中跑遍苏州城的大街小巷，小洋楼，平江路，十全街的小屋，他全都找了一遍，但却始终没有找到洛寒的身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