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小薇站起来,走到他面前,他清晰地看到姜小薇脖子上的吻痕,闻到了姜小薇身上易沉的沐浴露的味道
耳朵里忽然产生嗡嗡的轰鸣声,他怀疑自己出现了耳鸣
姜小薇刚才说了什么?易沉和姜小薇上床了?就在他们曾经睡过无数次的那张床上,易沉和别的女生做爱,然后让那个女生穿上他曾经穿过无数次的T恤,躺在他枕过无数次的枕头上
是这个意思吗?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踉跄地往后退了几步,靠在门板上
“那你叫我过来做什么?”他问姜小薇
炫耀吗?还是侮辱呢?
“不是啦,主要是易沉乐队那边有急事先走了,我的衣服……”姜小薇咬着唇羞涩地说:“我的衣服被易沉撕坏了,我这副样子又不好叫外卖,太羞人了,易沉之前说我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找你帮忙,你是他哥哥嘛,所以我想请你帮我出去买份午餐呢,会不会太麻烦你了呀?”
“你让我给你买午餐?”洛寒难以置信地看着姜小薇,放在背后的指甲已经将手心掐破了
“哎呀,洛寒你别生气啊,是不是太麻烦你了?你要是觉得太麻烦就算了,我等易沉回来再吃好了,其实我叫你来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想和你分享这份喜悦,洛寒,我一直把你当成好朋友看待,而且你又是易沉的哥哥,我更希望能够得到你的祝福。”
“洛寒,你会祝福我们吗?”姜小薇站在背光的地方,笑着看他
他说:“会啊,我祝福你们。”
“那你以后能离易沉远一点吗?”姜小薇又问,脸上依然带着笑
“我……”他艰难开口,发出口的声音好像生了锈,钝重无比
姜小薇打断他:“我知道你和易沉的关系很好,但你和你妈妈的身份毕竟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说,易沉是个体面人,他的外公外婆父亲母亲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以后接触的也都会是上流社会的人,你也不希望他的人生履历里有任何不体面不光彩的东西存在吧?”
不体面不光彩的东西?他已经成了易沉生命中肮脏的污点了,是吗?
他还能说什么呢?他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站着接受姜小薇的批判,毕竟姜小薇才是易沉的女朋友,而他顶多算是易沉的炮友
姜小薇重新坐到床边,脸上依然挂着甜美的笑,“我说的这些话可能有些难听,你不要放在心上,我是担心易沉才会跟你说这些,你是他的亲哥哥,你肯定也希望他以后会过得很好对不对?而且易沉他真的对我特别好,洛寒,你知道吗?我是第一次,我本来很害怕的,可是易沉真的很温柔,没有让我有一点疼呢……”
“够了……”他说,“你们之间的这些事我不想听……我会离他远一点,你放心。”说完这些话,他打开房门,仓皇而逃
姜小薇看着他的背影,目光玩味地说:“好啊,那你可要说话算话哦,洛寒同学。”
第42章 妈妈,你别不要我
进入秋天以后,洛寒常常觉得自己的感官能力在迅速衰退,天气凉了,树叶黄了,身边的人来来往往,这些他似乎都感受不到
他对苏州的印象只有春夏两个季节,夏天结束之后,在他眼中,一切都变得贫乏苍白
走在华灯初上的街头,他像个被人丢弃的木偶,落魄,残败,连路过的流浪汉都会朝他看上两眼
兜兜转转,他的脚步又一次停在了平江路的路口
平江路上游人依然很多,有情侣,有夫妻,有老人,有小孩,俗世灿烂烟火,却没有一簇火花是为他亮的
他麻木地在人群里走着,脚下的青石板路蔓延地似乎没有尽头
可是哪有什么路是没有尽头的呢?他明白,一切都只是他的错觉罢了,只要是路,终归会走到头
最终他停在丁香巷子口,坐在正对着巷子口的石凳上,一动不动地盯着昏暗的小巷子
过往的画面像自动播放的影片一遍遍在他的脑海里循环往复,他想起易沉第一次送他回家,那时候也是晚上,春天的晚上,暖风轻轻地吹着,他坐在易沉身后,用手虚虚拢着易沉的腰,那时候,全世界在他眼里都是鲜活的,他觉得自己年轻,自由,快乐到无以复加
后来他们的第一次拥抱第一次亲吻,所有第一次的心动似乎都发生在这条青石板路上,而今,他再次坐在石凳上,街上游人如织,身后流水依旧潺潺,他终于真切地体会到了那些印刻在书本里字典上的文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物是人非”,“哀莫大于心死”,这些以往见过就忘到脑后去的语句,现在他却真真正正地体会到其中的酸楚滋味
他以为自己不会再哭了,真的不能再哭了,太没出息,太没骨气,可他还是在喧闹的人潮里,用手捂住脸,无声无息地哭了起来
姜小薇说易沉舍不得自己疼,但易沉却舍得让他疼
不是一次,不是两次,是一次次,让他疼得流血,让他疼得痛哭哀求
原本他以为就算易沉将一切都忘记了,可那间小屋依然还是他们共同的记忆,是他最美好的回忆,也是他不愿意醒来的梦
而如今梦碎了,拼也拼不好了
“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他的肩膀瘦削薄弱,在深秋的晚风里不住地颤抖,破碎的,微小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他的口中传出,“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那件白T恤,那瓶沐浴露,那张黑色的大床,那块属于他的枕头……所有属于他们的记忆,如今全被另一个人占据
他从没觉得易沉对他这么残忍过,就连那些哭泣流血的夜晚,也不比今天的那一幕,尖刀一样在他心里插得那么深
他觉得自己的心已经被捣烂了,可是光是捣烂了还不够,他们还要把那些烂掉的血肉踩到脚底狠狠地碾压,碾进淤泥里,直至腐烂发臭
忘记在哪一部电影里看到过一句话——“I love you ,I just don't like you anymore.”
是的,他还爱易沉,他只是不再喜欢易沉了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他不想接,任由铃声自己停掉,可是打电话的人却锲而不舍,一通接着一通,他只能拿出来,竟然是易竞泽
易竞泽很少主动给他打电话,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们一直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两个人都不会越过那条红线刻意亲近彼此,即使是亲生的血脉,但十几年的光阴却是一道永远也无法迈过的坎,牢牢横亘在他们中间
“喂,有事吗?”接通电话,他沉声问易竞泽
“你可算接电话了,你快来,快来医院,”易竞泽的声音非常着急,冲着听筒大喊,“洛寒,赶紧来,一刻都不要耽搁,你妈妈……不行了。”
“你说什么?!”
挂掉电话,洛寒握着手机冲向街头,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跑出平江路
医院抢救室的长廊外,易竞泽瘫坐在椅子上,颓废地用手抱着头,他的领带歪歪斜斜地挂在胸前,精致的西装外套被他扔在脚底下,哪里还有往日仪表堂堂的模样
洛寒走过去,站到他面前,问:“我妈呢?”
他抬起头,一双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在里面抢救,已经一个多小时了。”
洛寒站定,声音发抖:“她怎么了?我下午走的时候明明还好好的。”
易竞泽痛苦地用手抓住头发,哽咽着说:“她不好……她早就不好了……只是一直瞒着你罢了。”
“你什么意思?”洛寒高声质问易竞泽
而易竞泽却突然丢盔弃甲,像个孩子一样靠在椅子上崩溃大哭
洛寒冲过去扯住他的领子,“你什么意思?你说啊?她怎么就不好了?你倒是说句话啊易竞泽。”
“肝癌,”易竞泽望着他,像是在对他宣判,“晚期……”
“你放屁!!”洛寒冲他大喊,“我走的时候她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肝癌晚期了?你在胡说什么?!”
“我下班回家的时候看到她倒在你的门外,人已经失去了意识,我不知道她昏迷了多久……都怪我,她已经病成这样,家里竟然没留一个人照顾她。”说着说着,易竞泽再一次捂住脸,哭出了声,“她说怕你会多想,怕你会怀疑,不让我找人照顾她……我他妈竟然就同意了……今天如果不是我回去拿文件,她不知道会不会就……”
望着易竞泽那张痛哭流涕的脸,洛寒仿佛坠入了一个冰冷的洞窟里,全身上下的血液都被冻僵了,哪里都泛着冷气,他踉踉跄跄地往后退,退到墙根,靠在白墙上问易竞泽:“……什么时候得的病?”
易竞泽说:“你们在北方的时候她就查出来了,那时候还是中期,她一直在偷偷吃药,连我都瞒着,她把那些药瓶全部换成了维生素瓶子……要不是前段时间她突然发病,我都不知道她要瞒到什么时候!!”
在北方的时候
也就是她第一次在百货商店里晕倒的时候就查出来了……所以,所以她才会在消失了十几年之后主动给易竞泽打电话,她才会不顾洛寒的反对将洛寒带到苏州来,她才会甘愿忍受着别人的指指点点,就算被别人骂做小三狐狸精,也毅然决然地带着洛寒搬进易竞泽的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