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刚才谢谢你了,我叫洛寒,可以问你的名字么?”
男生收回视线,看着他笑了笑,脸颊上露出两个小酒窝,“我叫林随,随便的随。”
“林随……我知道了。”
洛寒想问问他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还想问问上午那些人把他拖出去做了什么,但洛寒知道那样太唐突了,便没有再问
球场上的比赛终于到了尾声,7班在易沉上场之后一路高歌猛进,最终以5分的领先赢下了这场比赛
易沉浑身都是汗,喘着粗气走到赛场边喝水,几个女生很早就等在那里,易沉刚过来,她们就将手中的水递了过去
“易沉,喝我的吧。”
“喝这个吧易沉,我特意买的柠檬气泡水。”
“易沉,我这个是冰的,解渴。”
“不用了,谢谢。”易沉抹了一把脸上的汗,从女生中间穿过去,自己拿了瓶农夫山泉站到一旁喝了起来
这时徐浩突然从操场另一边跑了过来
他嫌流汗太热便把上衣脱了,光着身子跑到易沉身旁,惹得周围的女生发出一阵嘘声
“易沉,给力啊!我就说你一出马准能把10班打得屁滚尿流,要不是你平时都不愿意上场,10班哪能嘚瑟得起来,走,晚上请你喝酒。”
易沉咕咚咕咚喝完了一瓶水,抬手将水瓶扔进垃圾桶里转过身往操场外走:“不去,晚上我还有事,我就陪你们打这一次,以后别再找我了。”
徐浩跟着他往外走:“行行行,以后肯定不麻烦你了……嘿,转校生怎么跟那个娘炮坐在一起?!”
易沉顺着徐浩的视线看过去,见洛寒穿着上午那件褪色的黑色夹克和林随肩挨着肩坐在操场的西南角
两个人低着头凑在一起,像是在说些什么,易沉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徐浩愤愤地说:“草,真他娘的晦气,死娘炮该不会又勾搭上转校生了吧?不过你还别说,他两还真的挺配的,你注意到转校生脚上穿的那双盗版球鞋了吗?logo都他妈拼错了,笑死爷了,穷比一个。”
“没注意。”易沉冷冷地说
徐浩个子不低,但和易沉站在一起还是矮了好大一截:“算了,知道你对这些都不感兴趣,不过,你真要和他坐同桌啊?你可是向来不和别人做同桌的。”
易沉皱起眉头,显得很烦躁:“我明天去找老孙,让他把他调走。”
“我看行,你提的要求老孙肯定会满足你的,毕竟你爸……”
“别提他。”易沉生硬地打断徐浩的话,冷着脸走了
“好好好,不提,不提。”徐浩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脸上的笑意逐渐退散
等他彻底走出操场,徐浩扭过头朝地上吐了一口痰,骂道:“装你妈装,操!”
第4章 我并不渴望远方
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声刚响,易沉就背着挎包走出了教室
前排的同学稀稀拉拉站起身凑在一起聊天说笑,教室里很快就闹腾了起来
洛寒把课本装进书包,又跟着班长去领了校服,这才坐上公交车回平江路
他靠在车窗上,拿出耳机,无精打采地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景致
这座城市的傍晚静谧安宁,长街两旁种满了法国梧桐,郁郁葱葱一片,橙色的夕阳从层层叠叠的绿叶间隙中穿透而过,晚风吹拂,光影和树影混为一体,在车窗上婆娑颤动
这个季节满城都是柳絮,在空中纷纷扬扬地飘着,落了行人满身白
耳机里的音乐唱到高潮时,洛寒下了车
新学校距离平江路只有几站路的路程,下车后洛寒沿着青石板路往里走,此时天还没有黑透,街道两旁的人家却已经把灯笼都点亮了
满街的红灯笼把河面映得通红,河上泊满了一艘艘乌篷船,上了年纪的船夫撑着槁站在船头,等游河的游客将小木船坐满了,便哼着歌划动船桨,从一座石桥驶向另一座石桥
平江路上游客很多,洛寒在这里住了几天,几乎每一天街道两旁都满是行人,他在一个阿婆的小摊子上买了两份赤豆小圆子和一块海棠糕,然后坐在临河的石凳上吃了起来
洛梅是土生土长的苏州人,所以洛寒对于苏州的食物其实是不陌生的,苏州菜偏甜口,有很多精细可口的甜食,小时候洛梅就给他做过一些,不过后来洛梅工作越来越忙,就很少再给他做了,上了初中之后家里做饭的任务更是落到了他的肩上,他也就再没有尝过那些可口的苏州小吃
而且由于缺少食材,洛梅做的东西都比较粗糙,远没有苏州本地的精细。就像此刻洛寒手里的这碗赤豆小圆子,赤豆粥沙甜细腻,小丸子Q弹软嫩,再撒上一把干桂花,一口下去,满嘴温软香甜,就连鼻腔都被浓郁的花香占据。洛梅从前给他做的可没有这么好吃
阿婆给他盛完小圆子后就坐回了竹椅上,随手打开了手边的收音机
收音机该是有些老旧了,刚打开就发出一阵次次啦啦的刺耳声响,几秒钟之后那阵刺耳的声音才渐渐消失,紧接着一道软糯婉转的女声便从里面缓缓流了出来:
上有呀天堂,下呀有苏杭
城里有园林,城外有水乡
哎呀,苏州好风光,好呀好风光
春季里杏花开,雨中采茶忙
夏日里荷花塘,琵琶丁冬响
摇起小船,轻弹柔唱,桥洞里面看月亮
阿婆眯着眼躺在竹椅上,跟着收音机里的女声轻声哼唱,转眼暮色四合,平江路的夜晚开始了
一曲苏州评弹听毕,洛寒手中的赤豆小圆子也吃得差不多了,他站起身,穿过拥挤的人群,走进一条僻静的小巷里
自从那天易竞泽将他和洛梅接到苏州后,他和洛梅之间就陷入了冷战,他不问洛梅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男人是谁,洛梅也不主动向他解释,两个人就这么心知肚明讳莫如深地在新房子里住了下来
洛寒回到家将多买的那份赤豆小圆子和海棠糕递给洛梅,又回房间换了身衣服便准备出门
洛梅问他去哪,他说找了一份给别人补习功课的工作,以后每晚都要出去给别人补习,让洛梅自己先睡,不用等他了
洛梅似乎还想再问些什么,然而不等她开口,洛寒就关上了门
“解忧”是一间位于十全街的音乐酒吧,因为不俗的音乐品味以及里面那些漂亮年轻的侍应生而在老城这一带小有名气
洛寒没有想到他会在这里碰见易沉
洛梅自从那次晕倒之后身体就一直不见好,人年轻时总是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仗着年轻尽情折腾,好像怎么苦怎么累都能撑住,而一旦年纪大了,身体就像一台年久失修的破旧机器,只要有一个部位松散了,其他部位就会跟着呼呼啦啦接连报废
洛梅就是这样,那时候刚到北方生下洛寒,孤儿寡母无依无靠,为了养活这个孩子,什么脏活累活她都干过,身体的病根在那时就落下了,这次发病之后各种各样的小毛病都跟着跑了出来,每天都要吃一大堆药,这种情况下她再出去工作已经不太可能,洛寒也不放心,但两个人刚到苏州定居,衣食住行都是巨大的开销,光靠以前那些积蓄根本支撑不了多久
搁在以前洛寒还能替别人补补课赚些外快,但这里不是原来的小县城,他这点成绩别人根本看不上,更别说是去替别人补习了
因此他才在这间离家比较近的酒吧里找了个侍应生的工作
这几天他去过很多地方应聘,只有这家酒吧对年龄没有要求,给出的工资也高,离他住的地方又近,是短期内他能找到的最好的工作了
酒吧老板是个留着长发戴耳钉的男人,看起来年纪不大,二十七八岁的样子,洛寒来面试时,他什么话也没问,只让洛寒把刘海撩起来给他看看,之后就让洛寒每晚准点过来上班
酒吧里人很多,男男女女挤成一团,洛寒穿着侍应生的衣服在人群中来回穿梭,忙成一只陀螺
侍应生的衣服是黑白相间的三件套,纯黑色西裤,白衬衫,搭配一件黑色小马甲
洛寒生得白,身形也十分修长,满身的少年稚气未脱,简单的工作服穿在他身上也分外打眼
在大厅里来往时,很多人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有打量,有好奇,总之意味不明
只不过他习惯低着头,也就不知道自己有多引人注目了
每晚8点酒吧里都有人驻场演出,洛寒上班的第一晚就碰见了易沉
易沉已经换下了校服,早春的夜晚还有些微凉,但是他却直接穿了一件纯黑色短袖T恤,抱着把木吉他坐在舞台中央,黑色运动裤将一双腿拉得修长
他上台之后,台下立刻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声,他抬手扫了扫琴弦,酒吧里的灯应声熄灭,只剩下他周围的些许微光
洛寒端着盘子站到墙角,看着舞台中央眉眼冷峻的少年,他发现似乎这个人不管走到哪里都会自然而然地成为众人的焦点,不管是在校内还是校外
蓝调的灯光打在少年的身上,少年抬起头,眼神冷清,不知望向何处,他唱:
我本打算去流浪
把所有的回望都交给夕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