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来了,”方嗣贞放下手中的提包,打开门,就看到了面无人色,一脸惨白的姜庭鸾。他额头上全是冷汗,身体抖得像筛糠一样,却死死抓住方嗣贞的手,像是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的浮木,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放手。
“方奶奶,方奶奶……我……”姜庭鸾语无伦次,似乎是急切地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无法顺利地说出口。
方嗣贞却被他吓了一跳:“傻孩子,你这是怎么了?老于,快去做一碗安神定惊的汤来。”
老于应了一声,便进了厨房。方嗣贞反握住姜庭鸾的手,焦急地看着他:“好孩子,快,咽一口唾沫定定神,别吓你方奶奶,啊?”
她像是哄小孩儿一样哄着姜庭鸾,一下一下拍着姜庭鸾的后背,像是小时候许崇山不在家,姜庭鸾在方嗣贞家午睡,她也是这样,哄着年幼的姜庭鸾午睡。
那时候小小的姜庭鸾睡在她的房间里,窗帘一拉,外面燥热的阳光和聒噪的蝉鸣似乎都被挡在了外面,房间里面就是小小的姜庭鸾的整个世界。方嗣贞轻轻哼着儿歌,她身上并没与喷什么香水,但莫名就是让小孩儿安心。
那时在姜庭鸾记忆里,为数不多,模模糊糊的像是“母亲”的味道。
他抬起头,看着方嗣贞关切而又焦急的脸,忽然间就安定下来。
“方奶奶,我究竟……是什么人的孩子?”
第99章 龌龊
B市,祁闻宥依旧守在姜君维的病床前,姜君维现在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自从姜庭鸾来过之后,他便肉眼可见的衰败下去。医院检查的各项指标都和之前无异,祁闻宥他们都明白,姜君维完全是因为心病。
姜君维躺在那里,整个人瘦的只剩皮包骨,放在棉被外的手青筋暴起,看上去分外可怖。他仿佛在做什么噩梦一样,眉头紧蹙,嘴里喃喃在念着什么人的名字。
“晚初,晚初,晚初!”姜君维大汗淋漓,从病床上猛地坐起来,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爸,”祁闻宥吓了一跳,赶忙上前,“爸,你没事吧?”
姜君维的眼神呆滞,仿佛仍然沉浸在那个久久不能摆脱的噩梦里:“当年,我明明知道,你外公要……要……要对……”
他重复了好几次“要对”这个词,却依旧无法顺畅地把下面的内容说出来,仿佛潜意识里已经牢牢记住,这是无论在什么境况下,绝不能吐露半个字的秘密。
“我……我却什么事情都没有做。”姜君维脸上的表情非常复杂,不仅仅是悔恨,还有恐惧、怨怼、以及憎恶。
“外公……他做了什么?”祁闻宥试探着问道。
姜君维却像听到了什么格外恐惧的事情一样,猛地睁大眼睛, 死死地盯着祁闻宥:“闻宥,听爸爸的话,不要去问当年的事!不要和你爷爷作对!不要擅作主张!”
他一连说了三个“不要”,精神状态明显高度紧张,祁闻宥不能再刺激他,只好道:“好,我听你的好不好?你先躺下,我让医生过来给你检查一下好不好?”
姜君维像是极为疲惫一样,缓缓躺了下来,闭上了眼睛。
祁闻宥起身,打开病房门,离开病房之前,他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姜君维,若有所思。
N市。
姜庭鸾喝了老于煮的定神汤,精神明显恢复了不少,可是他依旧没有忘了他是为了什么来的——他看着方嗣贞,执着地问道:“方奶奶,我究竟是谁的孩子?”
方嗣贞叹了一口气,问道:“你这孩子,是从哪里知道这件事的?”
姜庭鸾紧紧抿唇,不作回答。
不过方嗣贞也知道问不出什么,便继续道:“这件事,你外公原来是打算谁都不说,把这个秘密一直带到棺材里的。只可惜,你还是知道了。”
想起许崇山,姜庭鸾心中便是一痛。
他实在是不能明白,对于他这么一个生父不详的孩子,许崇山是如何能毫无芥蒂,养育他一直到他成人的。
“当时除了我和你外公,这件事没人知道,为了你和你母亲着想,这种当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方嗣贞拢了拢头发,“当时你我们把你妈妈从警局里接回来,她就已经半疯癫了,后来知道自己怀孕后,却好转了很多,认得出人了,也不再无故发病了。只有一条,她就是执着于,她怀着的孩子,就是……那个姜君维的。”
方嗣贞想起当年的事情,不住地叹气:“我们也没有办法,只好顺着她的意思哄着她。但是你外公一直都知道,你妈妈她经历了什么,他也一直没有放弃寻找那几个奸污了你妈妈的畜生。只是很奇怪,当年警察查了很久,却一直都没有破案,警方说,怀疑是外地流窜人口作案,这件事也只能不了了之。”
姜庭鸾嗫嚅着唇,整个人依旧没有从那种巨大的震惊中挣脱出来:“所以……外公他一直知道,我不是姜君维的孩子?”
方嗣贞似乎是明白他心中所想,握住他的手,安慰他道:“你不要胡思乱想,傻孩子,在你外公心里,你就是他的女儿十月怀胎生下来的骨肉,是你妈妈留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一滴血脉。你的父亲是谁,又有什么要紧?”
姜庭鸾的脑海里,忽然响起了周宸对他说过的话。
“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外公隐瞒了你的身世,也许是为了保护你?”
“我还记得当年,你刚刚出生,小小的皱巴巴的一团,哭起来却惊天动地,”方嗣贞感慨道,“你外公整晚整晚带着你,眼睛都熬红了,却还在笑,说你跟你妈妈一样,都是最会折腾人的主。”
“我也问过他,难道他不会因为这个孩子的来历心生芥蒂?你外公却只回答我说,幼子何辜?”
幼子何辜。
姜庭鸾只感觉到自己的眼角湿润了。
他微微抬起头,想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失态。
许崇山是一个何其心胸宽广之人,姜庭鸾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一刻这么强烈地感受到,许崇山对他的爱,是这样深沉而无私。
从他幼年起,许崇山永不消失的、没有条件的爱就像涓涓细流,随着他渐渐成长,许崇山日益老去,细流却从未干涸,却一日日汇聚成河。
“你的外公,他很爱你,真实的爱意会形成链接,这种链接能够穿越生和死之间巨大而狰狞的隔阂,你永远不会被抛弃。”
到了今天,姜庭鸾终于明白,原来这条日夜流淌的河流,便是那一个真实的“链接”,它连通了这个世界最遥不可及的距离,哪怕和许崇山隔着生与死的两端,他都依旧能够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人这样深沉而无私地爱着他。
在许崇山这里,他从来都没有被抛弃过。
姜庭鸾半跪在地上,头埋在方嗣贞膝上,眼泪濡湿了他的脸颊,他一直在无声地流泪。
方嗣贞只轻轻叹息着,一下一下抚摸着他的头发。
“傻孩子,别哭,你外公这辈子,最希望看到的,就是你能够幸福。”
一场连绵不断的秋雨之后,还没有晴好几日,N市便已经入冬了。
“怎么好好的,你就不去找工作了,要去S省支教?”今天是立冬,方嗣贞喊了姜庭鸾来家里吃火锅,谁知姜庭鸾就告诉了她这个消息。
看着一脸疑惑的方嗣贞,姜庭鸾放下手中的碗,解释道:“其实……我现在也没找到什么合适的工作,那天正好看到阿坝州那里需要支教人员,我就报名了。正好那里是我爷爷年轻的时候待过的地方,我想去看一看。”
事实上自打姜庭鸾记事起,家里每年过年的时候都会收到阿坝州寄来的包裹,都是当地的土产,或是农家自家灌的香肠,晒好的木耳、花椒等等等等,每年的署名都不同,但都写着“寄给许老师”。
姜庭鸾开始以为这是许崇山的学生寄来的,可是之前看了日记才知道,原来许崇山在下放时期,在拿到了回城的资格的情况下,主动留在那里,又任教了三年。
也许就是因为那几年在当地教书的原因,那里的乡亲一直都对许崇山心存感激,年年不断地给许崇山寄东西来,即使并不贵重,但这份心意让人不得不动容。
这样民风淳朴的地方,姜庭鸾也想去看一看。加之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姜庭鸾一直觉得心头被什么沉甸甸的东西压着,喘不过气了。去一个风光秀丽,没有任何人认识把自己的地方,对他来说,也是一种放松。
“可是,现在寒冬腊月,那里条件又差,我听说有些地方甚至通电都没多久,你从小就没吃过这种苦,怎么受得了啊?”方嗣贞很是担心。
姜庭鸾笑着安慰她道:“没关系,我年轻,不怕吃苦,何况都这个年代了,再贫困的地方,电力供应还是有的。”
“可是……”方嗣贞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老于制止了。
“年轻人,趁着身上还没什么负担,多出去走一走,看一看,是好事。以后你成家立业了,想出去也没机会了。”老于说道,“只是那个地方的确很偏僻,我和你方奶奶会多给你准备些东西的。”
老于神情仍然是淡淡的,但姜庭鸾看向他的目光却多了几分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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