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谈恋爱怎么就这么难啊?” 方舟廷双眼迷茫,睁了也跟睡没醒似的,也不知是真醉还是单纯戏瘾上头,“好不容易见着个喜欢的吧,可人家就看不上我,这一个个都那么有想法,太难了啊!”
陆景摸摸他狗头,把酒瓶子拿开,让调酒师换上一杯完全不适合牛饮的龙舌兰。
舞台上,萨克斯手吹着忧郁的即兴蓝调,陆景招来服务生低声交代了几句,服务生领命离去,不一会儿,悠扬轻渺的萨克斯曲缓缓响起。
“The Moment.”方舟廷突然抬起了头,“茫茫人生,芸芸凡人,你我萍水相逢,又擦肩而过,你是否还记得那回眸的瞬间——”
特地让萨克斯手换了曲子的陆景:“……”
“那瞬间即永恒,哪怕此生再不相逢。”
鸡汤小王子经过失恋的洗礼后终于进阶成为不伦不类的诗人。
“女人真的好麻烦。”他抱着酒杯惆怅道,“要不我也找个男的吧?男人总不会那么麻烦了吧?”
陆景:“……………………”
方舟廷突然坐直了身子盯着陆景看,“阿景,你觉得这提议怎么样?”
陆景木着脸:“可以,但没必要。”
你家老大会第一个剁了你。
“可我难受啊……”方舟廷泫然欲泣,委屈极了。
他寻思着自己也没多差,性格好家世清白,最重要的是家中大哥管得严,没有沾染上圈内富少的臭毛病,虽说比不上陆景和安歌这俩自己争气的,但整体条件也算中上不是?
可零成功的相亲率让他深深地陷入自我怀疑,“我是不是真的很差啊?”
“瞎说。”陆景慈祥地摸着他狗头,“你看我够优秀了吧?不也照样单身?”
这人大概真不是个人,安慰发小的同时还不忘夸一下自己。
方舟廷信以为然地点点头,“说的也是……”
他突然灵关一闪,激动道:“阿景,要不咱俩配一对吧?”
陆景一口马天尼差点喷出来。
他拿起纸巾轻擦嘴角,面无表情道:“你做个人吧。”
我当你是兄弟,你却想睡我?
“我会对你好的。”方舟廷指天立誓,“我会用行动来证明我的诚意,花心思揣摩你心思,陪你过过七夕过情人节圣诞节,记住每一个纪念日,反正你也单着么,咱俩试试吧!”
陆景崩溃地看着方舟廷面前那杯还剩大半的龙舌兰,怒而转向调酒师,“我怀疑你们卖假酒!”
调酒师憋笑,“我只是一个莫得感情的调酒工具,不要碰瓷啊。”
“阿景?”方舟廷黏唧唧地靠过去,扯着陆景的袖子。
陆景抽回袖子,冷漠地说:“别,你没女人要,我可是有男人要的!”
认清残酷现实的方舟廷终于“哇”地哭了出来。
小陆先生有发小忘亲妈。
陪完方舟廷买醉的第二天,他就飞往大洋彼岸某艺术展,回来后气没匀顺,又赶上秋末会展旺季,马不停蹄地在国内各地展会兜了几巡。
好几个酒会上撞见了方家老大,二人领域不同,不知怎么的还能在不同场合撞到一块儿,想来也是被拉出来卖笑的。
真是生活不易,总裁叹气。
好不容易回了羊城,第一时间拜见太后,却被告知陆太太刚过安检。
“哦,小陆总工作繁忙,我哪敢打扰啊。”陆太太不满他对相亲的反抗,临登机前通电话还不忘记拿话刺他,“能让小陆总百忙之中想起我来,真是受宠若惊啊,就怕惹得小陆总一个不高兴,又收拾包袱回了老家。”
接连好几个月没见亲妈的小陆总自知理亏,腆起脸赔笑,“陆太太您这是什么话呀,我忘谁也不能忘了您啊。”
陆太太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
陆景继续赔着笑,“要么等我忙完这段落,飞一趟陪您过圣诞?”
陆太太同款嫌弃脸:“别,千万别,我受不起!跨年呢,最重要是开心,您这孤寡命,我看了坏心情!”
得,这个坎是跨不过去了。
陆景撇撇嘴,“我漂亮聪明善解人意的陆太太哎,我说咱就不用学人逼婚了吧?您连我搞男人都接受了,怎么就偏在这一点上死磕呢?”
说到这个陆太太才气,“你搞男人都搞得这么不争气,我要你争气点怎么了?我看你就一孤独终老的命,半点出息都没有!”
陆景方舟廷面前大言不惭夸下海口说自己有男人要,但在自家老佛爷面前却丝毫不敢造次,只能照着陆太太的话往下哄,诚恳认错,坚决不改,“您说得对,我这种人活该孤独终老。”
“呵呵!”陆太太皮笑肉不笑,“看你那屋子就知道了!上千平的房子,就猫了个人和条狗,连个多余的房间都没有,幸好你亲妈我不用指望你,不然我怕去到了得给你守客厅去!”
小陆总在外吊炸天,到了自家老佛爷这儿跟只鹌鹑似的,“是是是,陆太太陆家顶梁柱,风华绝代,英明神武,我这不是怕那小破屋您去了屈尊么?那边要花园没花园,要后山没后山的,小区进出的人还多,吵吵闹闹的,都没个安宁!”
“是,你就是怕我搅了你安宁!”陆太太阴阳怪气地说。
果然是亲妈,怼人的风格跟陆景日常怼方舟廷没两样——都杀熟。
陆景于是又哄道:“我现在马上就让人给您收拾出个房间,圣诞元旦跨年您就在A国快快乐乐地过,我这儿等你春节回来行不行?”
言语间的哄骗意味简直不要太明显,陆太太被他气笑,一声“滚”后便挂了电话。
隔空送完陆太太,陆景回头又扎入苦海无涯的公务中,这一忙,就是一个多月。
这天好不容易从排得满满的行程中挤出点儿空隙,他谁都不待见,跑去壁球馆尽情大汗淋漓了整个下午。
小球剧烈撞击墙壁发出巨响,绷出弧线往界外飞弹而去,打完最后一球,陆景收了拍往外走。
他浑身汗水湿透,连带后脑勺的小马尾也湿得根缕分明,连轴转的工作耗的不仅是他的精力,一成不变的枯燥与浑身拉紧的弦才是谋杀思维活跃度的凶手。
将近一个钟头的发泄,整个人简直通体舒畅,他拖着脚步来到场外,捞起毛巾擦汗。
“小陆总。”
陆景从毛巾里抬起脸来,前面站着一个高大身影。
正是崇弋集团的现任董事长,方舟廷的大堂哥,方舟予。
常年位居上位之故,一身运动装打扮的方舟予气势不减,他手里拎着运动包,平日里总是胶得齐整的头发微微垂落,削弱去几分威慑,一张跟方舟廷肖了三分的面容下,隐着不动声色的强势。
陆景胸口起伏,气喘未平,略一点头当是打了招呼,他拿起保温杯灌下大半壶的蜂蜜菊花茶,喝完抬头就见方大少还杵在原地。
“走一盘?”相比起陆景的汗津淋淋,方舟予一身清爽,一看就是刚到不久,连热身都没热上。
陆景挑眉。
就算陆、方两家交好,但跟他有交集的是方舟廷,这位方大少最多就是点头之交,哪里值当他这般邀约?
“不了。”陆景指了指墙上的时钟,“我到一段落了,方总请自便。”
不知道方大总裁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陆景面对外人才得挂的儒雅可亲假面具在他这算得上半个熟人的人面前懒得戴了,他颔首表示就此别过,然后俯身拎起东西往更衣室走。
淋浴间的水哗啦啦地冲刷着,陆景将头发撩到脑后,经过冷却的脑子终于后知后觉地苏醒了过来,继而一个奇怪的念头油然而生:怎么最近……好像上哪儿都能撞见这位大神……?
之前同城的几个聚会见着面,就算觉着有点怪也就那样过了,二人圈子是不同,但同城里的圈子重叠不奇怪,后来在外地的应酬场上又碰见几次,如今回想起来,是不是有点过于巧合了?
今天居然还莫名堵上门来了。
回过头来说,方总裁一个超级工作狂,找上自己还能有什么好事?
陆景莫名打了个冷颤,觉得自己果断拒绝他的邀约果然是正确的。
十二月的羊城,日落暮临夜风飕飕。
从壁球馆出来的陆景一身精神气爽,将一身嫩生生的粉橙色卫衣穿出了十八啷当的朝气蓬勃。
本是兴致勃勃地上了车,一看时间,晚餐时间临近,突然想起家里厨房冰冷,陆景泄了气。
他头疼地支着脑袋,在停车场愣了半天。
陆家是典型的鮀城家庭。
具体体现在家中有神台供奉、且逢初一十五都要拜神祈福。陆太太常年不在家,这些自然就由香婶主持,今天是农历十五,年底尖顶山莲华寺有场三时系念法事,香婶昨晚连夜上了山,这会儿剩下小陆总孤影行吊的,用餐时间一到人都不知道往哪块地儿摆好。
怪谁呢?还不是怪他这也嫌那也弃的诸多挑剔?香婶倒是想让人来给他做饭来着,可他小陆总不买账啊!
托方舟予的福,预计好的错峰时间被耽搁,陆景这一出门就撞上下班晚高峰,卡在环市高速上龟速挪位时,陆景心不在焉地想,陆太太说得没错,自己确实就是孤独终老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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