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目光，像是一把刷子，上下打量后，又灿然一笑，“也不算完全赔钱，说不准，还能帮我赚两个。”
一股悠远的味道弥漫开来，孙乔兰深呼吸，闻到那是母亲头上，肥皂的香味。
“妈，妈你醒一醒……”莫盛康的声音，穿破了层层迷雾，孙乔兰低头，好像看到了一个小小的男孩，紧紧抱着自己的模样。
“我的爸爸妈妈，他们从来不抱我，只抱我哥哥。”小男孩难过的瘪嘴，“我和朵朵，只能互相抱抱。”
孙乔兰感觉自己心底仿佛被碰了一下，隔着厚厚麻木的心墙，还能感觉到那一丝小小的触动。
“我喜欢抱你。”孙乔兰听到自己的声音，混着浓浓的虚假，但还有一丝来自心底的声音，在偷偷重复着这一句。
明明生出他的时候，自己一点都不喜欢他，为什么越是和他在一起，越是抱着他，心底的那丝裂缝，就越来越大了呢？
身体冰凉，孙乔兰认认真真看着眼前的男孩，一点点长大，娶妻生子。
他……明明有一个幸福的家庭。
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对，对不起……”孙乔兰缓缓流出泪来，像是临死前的忏悔，有些吃力的开口。
“他们，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莫盛康睁大眼睛，捂着孙乔兰的伤口，流着泪摇头。
“你，你和朵朵，还有个弟弟。”孙乔兰嘴角流出血沫，“如果……你能活着出去，帮我，去看看他。”
莫盛康流着泪低头，不断摇头。
“我错了……我这辈子，都错了。”孙乔兰还想说更多，说不要报仇，说你要好好的，说帮忙照顾一下朵朵，但是身体已经不再允许。
死亡是有声音的，“嗞嗞”的仿佛收不到信号的录音机，孙乔兰眼中一点点失去神采，千言万语，最后只能混着血沫，吐出一句，“对不起。”
摸着莫盛康脸颊的手无力垂下，莫盛康用尽全力压着孙乔兰出血的地方，悲伤到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像野兽一般，发出无力的低吼。
警笛声远远响起，莫盛康猛地抬头，像是听到了救命的声音，眼泪不断的流出，用尽全身力气的吼。
“救命！我们在这！”
老宅里，众人听着呼啸而过的警笛声，陷入沉默，张芸扒着窗户往外看去，看到了警车停在不远处的路边。
“好像出车祸了！”张芸诧异出声，有些着急的就想跑去看情况，被莫成桓一把拉住。
“不要去。”莫成桓站在窗边，看到了那边的情况，女人的遮阳帽落在路中间，帽子上的丝带，随着风，轻轻晃动。
“这是爸自己选的路。”
张芸有些为难的低头，尽力伸长脖子，去看那面的情况。
“原来，不仅仅是爱情使人盲目。”站稳身体的李秘书往上扶了扶眼镜，感叹一声，“亲情也可以。”
安糯晃动身体，想从莫盛欢怀里下去，也看看窗外发生了什么，却不想叔叔的臂弯像是钢筋一样，牢牢把自己圈在怀里。
“我想过去看看。”安糯指向窗户。
莫盛欢沉默片刻，单手抱着安糯来到窗前，救护车也来了，似乎从下面抬出什么，安糯还没来得及仔细看，眼睛就被叔叔另一只手蒙住。
十五年前，是一对母子。
十五年后，也是一对母子。
“这世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
安糯听到莫盛欢开口，清冷的声线，又缓又长。
“除非，自己经历一遍。”
安糯在黑暗里歪头，感觉到莫盛欢抱着自己，离开了窗户。
眼前的遮挡取开，安糯看到了坐在床上，低着头流泪的莫老爷子。
安糯本来想关心他，但是一想到莫老爷子之前什么都知道，但就是不动作的行为，任凭莫盛康和莫朵朵伤害莫盛欢，顿时什么话都不想说。
自作孽。
“莫先生。”安糯扯扯莫盛欢袖子，看着莫盛欢脸上仍旧淡漠的表情，“我们走吧。”
莫盛欢侧脸，认真看着怀里的少年，眨了一下眼睛。
莫成桓回头，看到莫盛欢抱着安糯，走出房间。
男人高大的背影，像是一座山，自己永远无法翻越的山。
而安糯，在山的另一头。
出了老宅，空气清新，阳光灿烂，老宅前面的花花草草，受着秋风吹拂，轻轻摇摆。
安糯看着莫盛欢拿下耳朵上戴的黑色蓝牙耳机，单手捏了一下，蓝牙耳机的外壳碎了，露出里面的细小的电线电板。
将耳机扔进垃圾桶，莫盛欢头也不回的走出老宅，在老宅大门口，安糯看到一个靠墙抽着烟的年轻男人。
似乎是看到安糯的肚子，年轻男人立即把烟灭了。
第146章 给你你来
安糯之前从未见过这个年轻男人，但叔叔好像认识他。
“谢谢。”年轻男人朝莫盛欢低身鞠了一躬。
莫盛欢略一点头示意，抱着安糯转身离开。
“那是谁？”安糯好奇发问，探头看向年轻男人。
一只手把安糯脑袋轻轻按回怀里，莫盛欢淡淡开口，“当年那位跳楼身亡，司机的儿子。”
安糯回忆片刻，猛地想起之前听到的，十几年前的那场事故，车上的，不止莫盛欢和他的母亲，还有一位司机。
当车祸发生后，莫盛欢母亲去世，莫盛欢和司机幸存了下来，但是司机最后却跳楼身亡，原因不明。
“他在这里是……”安糯抬眼。
“他之前，进入莫盛康家，当司机。”莫盛欢没有多说，事情已经不言而喻。
安糯叹了口气，莫盛康当年的行为，破坏了不止一个家庭，现在这样，也算是罪有应得。
为什么总有些人，借着爱孩子的名义，干出连孩子自己都不能原谅的事情。
安糯有些感慨的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认认真真抬头看向莫盛欢。
“莫先生，你有没有想过孩子的教育问题？”
看莫盛欢脚步微顿，安糯心虚摸摸鼻尖，“我的意思是，如果孩子像我，资质很平凡，没有莫先生你那么优秀，可能还有点小憨……”
莫盛欢抱着安糯，唇角微微扬了扬。
安糯捏捏耳垂，低着眼，不由得想起上一世。
那时候，莫成桓其实说的没错，两个孩子都像了安糯，没有什么天赋，更没展现出一点天资聪慧的表现，就会一天到晚想着吃东西，啃他的西装裤。
快两岁学会喊“papa”，三岁学会说“吃果果”“爱爹爹”，没有对音乐展现出一点兴趣，也没有对数字表现出一点敏感。
当时，前婆婆还找了个幼儿教育指导专家，据说能发掘出孩子的天赋，什么语言天赋、数理逻辑天赋、音乐天赋……一共有八种，结果发掘结束后，只有一脸遗憾。
“两个孩子的智商很普通，自身的天赋特点……也没显现出来，可以等大一点，再慢慢发掘。”
专家说的很委婉，前婆婆满脸的失望都掩藏不住。安糯倒是觉得没什么，为什么非要孩子当高智商的天才，当个普通人也没什么不好，只要这一生平平安安，幸福轻松愉快的活着，比什么都强。
“我儿子那么好的基因，怎么就娶了你这么个拉低水平的。”前婆婆在安糯面前细数莫成桓的光荣历史。
不到一岁就能喊“爸爸妈妈”。
两岁就能在幼儿玩的小琴上弹出旋律。
三岁已经会背唐诗。
四岁就能流利的说很多英文，大大方方和外教对话。
安糯当时低着头就想，这特么真的假的，张芸这智商，公公那木纳劲，难不成是负负得正。
事实证明，张芸也不是完全没脑子，公公更是隐藏的心机公，这么一看，好像还真是自己的问题。
安糯想了想在莫盛欢教导下，自己这么长时间，终于用小提琴拉出一首惨不忍听的“小星星”，就忍不住叹气。
崽啊，爹对不住你们。
“我们的孩子。”莫盛欢不知道认真思索了多久，缓缓开口。
“无论是什么样，都有我养他们，学习可以不好，可以没有特长天赋，但一定要学会做人。”
安糯抬头看着莫盛欢，赞同的点头。
“我想……让他们拥有幸福的童年。”莫盛欢眼中带着淡淡的留恋，“不用被生活所迫，做出自己不喜欢的决定。”
安糯仰头看向莫盛欢，抱住男人脖颈。
“我想保护他们，不让他们经历，我们曾受过的痛苦。”莫盛欢的话，轻轻的，没有惊动飘着黄叶的树，抱着安糯一路走。
秋风吹拂路边的草木，阳光也没有之前那么刺眼，安糯靠在莫盛欢怀里，一只手搭在肚子上，给里面的小生命，一些温暖。
两片落叶打着旋的落在莫盛欢肩上，安糯抬手拿下来，是连着叶柄的两片树叶，一片已经完全黄了，叶片金灿灿的完美，还有一片，叶片小些，带着许些绿色。
安糯捏着树叶仰头，两片树叶在树上时，就相偎相依，秋天来了，也一起飘下，多好。
把树叶揣进兜里，安糯靠在莫盛欢怀里，睡意不断上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