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隐棠沉吟片刻:“好,那我们找找。”
然后, 二人在阳光房四处翻找起来。
这里本不大, 四四方方的设计没多少奇怪的角落可以藏匿物品。可最大的困难在于花草太多,且也还有些高耸的树木, 何畏不得已只好爬上爬下, 连每片叶子都不能轻易放过。
就这样, 二人费尽体力的翻找着,直到傍晚才把整个地方都摸透了, 说是掘地三尺也不过分。
然而。
一无所获。
“咔哒”
天色已暗, 阳光房根据事先设定的程序,把门落了锁。
何畏只觉得四肢酸弱, 无力地靠在了远端的玻璃墙上,看着脚底的夜景陷入沉思。
体力透支、饥饿、脱水、挫败……一切负面情绪如同大地上的黑暗一样渐渐笼罩上了何畏的心头。
他突然感到一阵恐慌。
如果他们破不了这个局,真的出不去了, 怎么办呢?
“喏, 饿了么?”
叶隐棠把一捧花瓣递到了他旁边。
然后并排坐下,陪何畏一起看向远处的夜景。
“这都是我刚摘得,已经挑过了, 虽然有些我也不认识,但应该没有毒, ”叶隐棠声音低沉且温柔,“因为我已经先吃过了,现在我还没事。”
笑话很烂。
但何畏还是淡淡地笑了笑,然后轻轻拿起一瓣花瓣,咀嚼了起来。
一股清甜瞬间铺满口腔。
“唔, 虽然能吃,但也不怎么顶饱,”叶隐棠也笑笑,“幸好里面有些水分,也算聊胜于无吧。”
何畏叹了口气:“嗯。”
二人就这样默默吃着花瓣,很快天就全黑了。
“队长……”何畏想了半天,还是决定问出来,“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这次失败了怎么办?”
叶隐棠对于何畏的问题并不意外,只顿了顿便答道:“想过。”
“会怎么样?”
叶隐棠转头看向何畏:“最差的情况,不过如此。”
何畏愣住了。
然后。
“咳咳咳咳咳……”何畏被花瓣呛到,眼泪都流出来了,“队长,你可真是会安慰人……”
叶隐棠拍着何畏的后背:“倒也不是安慰。”
何畏终于缓了过来,一脸奇怪地盯着叶隐棠。
叶隐棠这才慢悠悠说道:“其实做这行,我大概每天都会想一次,如果真遇到应付不来的情况会怎么样。”
“嗯?”
“通常的情况就是被鬼吸干精气、掉下悬崖或者被仇家捅死吧,”叶隐棠的语速越来越慢,但每个字里的力量却越来越强,“总之,做这行,能有善终的人并不多,即使有也多半需要极好的运气才行。那我想,退而求其次,如果是现在这样的死法,你我在这里,也算是一件幸事。”
然后,叶隐棠没再说下去。
点到即止。
何畏也没有追问。
华灯初上,整个城市依旧忙碌,似乎到来的并不是夜晚,而是另一个白天。
何畏和叶隐棠一起缩在这个城市顶端的小角落,听着彼此的呼吸声,感受着对方身上传来的热量,良久无言。
何畏还是率先沉不住气的那个,用手肘轻轻碰了碰叶隐棠的大臂:“队长,如果是按你之前说的那样的话……你有没有觉得有什么遗憾?”
叶隐棠勾唇一笑,也不正面回答:“你呢?你有什么遗憾吗?”
“那有很多,”何畏掰着手指头,“还没吃到手撕鸡、也没环游世界、没试过冲浪……哦对,还没和爷爷告别、还不知道爸爸在哪……”
然后,何畏转向叶隐棠,脖子一横:“还有,我还没谈过恋爱,还有初吻,还是个黄花大小伙子!”
叶隐棠定定看了何畏半晌。
紧接着,迸发出了一阵低笑。
何畏:“?”
他还没跟人说过这么掏心窝的话呢……
有这么好笑吗?
叶隐棠还是克制不住飞扬的嘴角,揉了揉何畏的头发:“那个……你倒不用担心。”
何畏一脸懵比:“什么?你说什么不用担心?初吻还是……”
说着,他突然愣住了。
此刻离得很近,他才注意到叶隐棠的下唇上有一道小小的伤疤。
伤疤很新,似乎是破了点皮。
破……皮?
何畏突然意识到,这伤疤昨天还没有,而叶隐棠也不是那种不注意形象,会轻易让自己嘴唇干裂的人。
难道是昨天那个……梦?
想到此,何畏的脑海中只飞过三个大字。
亏、大、了。
何畏不死心,颤颤巍巍问道:“队长,不会是昨天……”
“刷拉”
一阵风吹树叶的声音从二人身后传来。
可阳光房里四面都是玻璃,哪来的风?
二人立马站起身,朝声源处看去。
灌木丛一片乱颤,但不知道是什么惊扰了它们。
叶隐棠站在何畏身前:“你有什么异样的感受吗?”
何畏只觉得自己过快的心跳还没缓过来,现在无暇想别的。
“我去看看……”
“哗啦”
又是一阵奇怪的动静从更远处传来。
叶隐棠收回了刚刚迈出的脚,然后分析道:“不论那是什么,它暂时还不敢跟我们对抗,也有可能不是想害我们,要不然刚刚就是最好的契机。”
“嗯……”何畏的理智终于重新回到大脑:“但这也有点太奇怪了吧……”
叶隐棠想了想,再看向何畏:“你还能用‘感知’吗?”
何畏一拍脑袋:“对哦……”
他都把自己的技能忘了。
叶隐棠提醒道:“你要注意控制,因为这里面都是植物,都是活物,你很有可能会接入道某一株花草里。”
“好,”何畏定了定神,“交给我吧。”
话音未落,一道罡气便蔓延了出去。
何畏十分谨慎地绕过各路草木形成的气场,在阳光房里遨游片刻,却什么都没发现。正当他想把罡气收回身体的时候,蓦地,一缕黑气闯入了他的感知。
何畏追着那抹黑气,直到找到了它的来源,然后赶紧拉着叶隐棠走了过去。
那是一颗木棉,黑气正是从他的根部传来。
之前他们没太注意这里,因为这种花树对于南方人来说并不新鲜,路边经常可见。
花朵娇红似火,落地了也不褪色,所以也被常称为“英雄树”。
可郑懋先生特意在北方的温室里种一颗这样的树可就有点奇怪了。
“挖!”何畏言简意赅。
叶隐棠立刻掏出纸剑,施了个口诀,它便自己向下掘去。
何畏又嫌速度不够快,于是干脆直接上手。
可还没扒拉几下,何畏突然觉得浑身一阵过电般的感觉。
“我靠……”
何畏剩下的话都憋在了嗓子眼里。
因为,他眼睁睁看见——
一只泛着红光的手从地底伸了出来。
一瞬间,何畏连滚带爬,撤出去了两米多远。
很快,那只手的主人便从容地从地底爬了上来,何畏注意到,叶隐棠甚至还拉了她一把。
何畏:“……”
一时竟分不清哪个更恐怖。
叶隐棠耸耸肩:“都说了,她应该不是想害我们。”
浑身都泛着红光的鬼很快便站在了地上,扭扭捏捏地揉搓着裙摆,不敢直接看两人。
叶隐棠指了指她的脚下,何畏这才注意到,这小女鬼没有穿鞋。
她整个鬼也就比核桃矮一点,按人类年龄推测的话不过六七岁,应该正是那位记者失踪的女儿。
可是她怎么会在这里?
何畏清了清嗓,上前半步:“刚刚跑过去的是你?”
小女鬼讷讷地点点头。
何畏又问:“昨天晚上,你是不是隔着窗户看了我们?”
小女鬼又点点头。
“那……关于鞋子的恶作剧,是不是你干的?”
小女鬼终于开口:“对不起……”
何畏满脸黑线:“道啥歉啊?”
“想让你们走,”小女鬼的声音还很稚嫩,语言之间多有凝涩,应该也不常与人对话,“但没想到……你们走不了。”
叶隐棠蹲下,将小女鬼搂在身边,温柔问道:“你能不能给我们讲讲都发生了什么?”
小女鬼眼睛一亮,但几次开口,也没形成完整的句子。
何畏也蹲下,叹了口气:“那我接入你,看看你的记忆,你不要怕,好不好?”
小女鬼纠结了一下:“好……”
何畏用眼神征求叶隐棠的意见,叶隐棠轻轻点了点头,于是,何畏将罡气缓缓蔓延了出去。
再睁开眼,何畏发现自己来到了三年前。
天空塔周围的枫叶落了一地。
何畏回头,只见郑唤正带着不多不少十二个小朋友走入了天空塔的大门。他赶忙快步跟上。
彼时的天空塔内部还没完全建好,电梯还是最原始的样子,十三个人站进来已经显得十分拥挤。
何畏的视线紧紧锁定记者的女儿,她是最受郑唤喜欢的一个,因为她正被郑唤抱着,小女孩似乎有些恐高,郑唤还一路给她讲着故事,舒缓她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