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啦,这次谢谢你。”本来只是想拜托他过来送个药的,情况稍微有点超出预期。
不过还活着就行。文颂愉快道,“下次我会直接打120的。”
“……你还敢有下次?”
蓝岚被整得没脾气,“我去个厕所再回学校,别乱跑了啊。”
“喔。”文颂乖乖点头,看着他走出了房间,过分积极的表情淡了些,立刻把果盘放到一边下床去拿自己的手机。
【怎么样了?】
数秒后,宋青冉回了消息。
【给他吃了安眠药正在睡觉】
【……】
【放心吧我有分寸,你怎么样?】
【我没事】
文颂简单地回了三个字,还想再询问秦覃的状况。正在打字时,对面的消息先一步抵达,打断了他的编辑。
【那你好好休息,秦覃交给我】
**
许久没来的咨询室布置如旧。秦覃低头踏入房间,略过了参观的步骤,一言不发地坐进角落里的沙发椅。
段思思站在窗前,放下手中的病历档案,心底无声地叹了口气,脸上却露出微笑。
“你好啊,秦覃。”
她带着和煦的笑容,坐在秦覃斜对面的沙发椅,保持不远不近的适当距离,“我们几乎有一年没见面了。”
“你好,段医生。”
他没有抬头,声音也很低,“我今天只待二十分钟……可以吗。”
“当然可以。这个房间里的一切谈话由你来决定,舒适就好,不用着急。”
段思思放松地倚在扶手上,“你知道的,你可以信任我。先来聊聊最近的生活吧?有没有发生有趣的事,或是遇到新朋友?”
“我见到了一个朋友。但不是新朋友。”
“那应该算是重逢?你们相处得怎么样?”
“我们相处融洽。”
“那太好了。”
段思思用柔和的眼神注视他,“你因此而感到快乐吗?”
秦覃却没有看她,嗓音里有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感到恐惧。”
段思思停顿了一下,给予他时间消化“恐惧”这个词本身带来的不安,才继续说,“愿意跟我聊聊这个吗?如果你也不清楚,我很乐意帮你一起找一找原因。你可以告诉我一切,没关系。任何事情我都会愿意听。”
“我不知道……他有过像我这样的家人,是他母亲。也向我提到过,她已经在许多年前去世了。”
“他愿意告诉你这些不轻松的身世,是友好的证明。因为他信任你。”
段思思说,“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秦覃沉默了很久。
她温和地提醒,“如果很难归纳,也可以反过来说。告诉我他不是什么样的人。不用担心逻辑,一点一点地说也可以。”“他不是……他不是那种,无知的人。他不鲁莽,也不浮躁。他知道真实的世界,知道事情是如何发生的,也知道什么会发生。但是,但是他仍旧选择留在我身边。”
“你认为,他是在你的身上弥补家人的缺憾吗?”
“或许是,我不知道。他对我很宽容,很……接受我。”
秦覃艰难地说,“但我伤害了他。”
段思思注意力更加集中:“发生了什么?”
“两天前的晚上,在一家夜店里,我强迫他和我接吻。”
在说到“强迫”两个字时,他嗓音里的颤抖更加明显。
段思思点了点头,又停顿数秒,温柔地问,“如果那是一个礼貌的吻,你认为他会接受吗?”
“他不会。”
秦覃很快地回答,又迟疑着,小声道,“或许……或许,或许他会,我不知道。”
他的头埋得更低了,双手用力地按住太阳穴,身体蜷成一个痛苦的姿势。耳鸣声回响在脑海里。哪怕不是因为谈论的话题,思考本身就令他感到痛苦。
段思思及时中止了谈话,柔声安慰他,等待他情绪平复,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秦覃用力摇头,从泥沼中拨出残存的线索,“他看我的眼神里有怜悯。”
段思思说,“你认为他或许会接受,是出于怜悯?”
秦覃蜷缩的身体猛地颤了一下,从进入房间以后,第一次抬起头看她。眉宇间的疲惫和无望堆积如云,扩散在灰蒙蒙的眼睛里,像一场终年不散的雾。
段思思心头刺痛了一瞬,凭着职业素养又很快调整心态,觉得答案已经很接近了。
她的病人里不少都具有相似的性格,高傲而孤僻,渴望得到关注又排斥他人的靠近,“你不想要他的怜悯,因为那会伤害到你的尊严。所以你才会感到恐惧。对吗?”
秦覃的视线又低垂下去,不再看她。片刻后,缓慢地回答:
“我想要。”
作者有话要说: 来唠!
明天更新时间会晚点
不过有加更
大家晚安
m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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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办公大楼的走廊, 宋青冉独自靠在栏杆旁等待,漫无目的地翻着手机。
微信里,和文颂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那句“交给我”。
宋青冉想起那晚接到电话赶去看见的情景。他好像有呼吸障碍, 脸色煞白,嘴唇发绀, 透不过气的样子好像下一秒就会厥过去, 手上却还死死地抓着秦覃不敢放, 生怕他一松手就会去投湖自尽。
他应该被吓坏了, 却还可以打起精神联系帮手,撑到支援赶来,用了最大的力气喊“快走”, 像是要帮他们躲开什么人。
宋青冉还记得自己第一次面对秦覃的躁期是什么表现。不比他镇定。
可那时候才高一, 还是个半大孩子,惊慌失措也算是情有可原。
霎时间, 宋青冉觉得自己很可笑。
他居然拿自己跟文颂比较, 还试图为自己的逊色找理由开脱。
秦覃情况最严重时也是在高一, 比现在孤僻古怪得多, 学校里被当成疯子避之唯恐不及, 好像只要靠近就会被传染疯病。身边只有他一个同桌说得上话。
他曾有过更可笑的想法:觉得跟秦覃当同桌是某种壮举。他做到了别人不敢做的事。
而事实上, 秦覃并不像其他人谣传的那样难以相处,有时还很健谈, 经常和他提起自己最好的朋友, 提起他们愉快的相处和聊天。
那种“他说……然后我对他说……他听了笑得像个傻子一样”的转述语气,自然得就像真实发生过。
宋青冉一度信以为真。每次聊天时好奇地问起“你那个朋友如何如何”,秦覃都会严谨地构建起更真实的细节,态度语气无可挑剔。
直到他因病情严重而休学。
宋青冉才知道,根本就没有那样一个朋友, 秦覃只是和自己幻觉中的某个人无话不谈,并对此深信不疑。
秦覃花了一整年的时间摆脱幻觉,得以好转。而他直到现在,再回想起那些真实自然的语气,都会感到毛骨悚然。
以至于这次回国前,他甚至怀疑“文颂”是否真实存在,亲眼见过才算是放心了些。
与之同时,却又有另一层不安浮了上来。
乱七八糟地想了一堆,秦覃终于从咨询室走出来。他立刻站直了,“怎么样?”
“谢谢你把我带回酒店。”
秦覃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甚至没有停留下脚步,从他身边经过走向电梯,“你的要求我也已经完成了。你该回日本了。”
宋青冉快步跟上,“我晚上的飞机,急什么。”
短时间里躁郁反复是不容乐观的现象,酒店里醒过来之后,他威逼利诱地才把秦覃带来,“段医生怎么说?”
“……”
“不想说也行。那先去吃午饭,你还欠我一顿麻辣香锅呢……喂。”
宋青冉刚走进电梯,门要关上的前一刻,眼睁睁看着他又站出去。
连小小的电梯间里都不愿跟人共处。
秦覃转身走了楼梯,只留下苍白的告别。
“下次再见吧。”
**
秦覃又消失了。
不发信息不打电话,跟上次一样。
文颂大致清楚,他还会像上次那样,等身体状况好转之后才会回来。
有宋青冉或者还有别的朋友在关注着他,应该不用太担心。但又要等那么多天,想想还是很不高兴。
晚上睡不着觉,文颂躺在床上想得生闷气,就拎起枕头摆在面前发泄私欲。
心心念念沾了乘十老师的仙气,这只荞麦枕头意义特殊,落在夜店太可惜了,他专门让蓝岚回去帮忙找到,还说要摆在床头供起来。
谁能想到,接回来第二天就成了撒气包。
文颂一边殴打秦秦,一边想秦覃现在正在干什么。
难道在干舞台下没干完的事?
文颂不由得回想那个漫长的吻,愤怒的拳头终于消停了一会儿。
枕头里填装的是荞麦壳,没有回弹,猫咪被捶得奇形怪状。他拎起来抖一抖,放下枕头,亲了一下自己的手心。
感觉好像不太对。
文颂沉思片刻,在手背,手腕,手肘上挨个试了一遍。都没什么感觉。果然亲自己跟亲别人是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