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明天回学校?下午老爷子还在念叨, 等下去他房间说会儿话再睡吧。”文煜嘱咐道, “我明天公司有会不能送你去机场了,让司机送你。下个月有空我再去学校看你。”
文颂欣然点头, “知道了。”
其实这样更好。如果让他送, 还得想办法悄悄跟秦覃碰头,说不定只能飞机上见了。
“你工作那么忙,不来学校看我也行的。我能顾好自己。”
“啧,这么快就不要我了?老实交代,你在外面到底有几个好哥哥。”
“……”
他没说是几点的航班, 换了明天下午的机票跟秦覃一起回去,上午就离开家也不会有人奇怪,还能早点见到男朋友。
和外公说完话回到自己房间,文颂难得提前一晚主动收拾行李——他真的不喜欢做家务,以前都是拖到临走时才动手的,今天多亏了见男朋友给的动力。
往行李箱里塞衣服时微信通话也一直开着,秦覃在酒店里洗澡的声音就是他的劳动bgm。两边几乎同时整理完,等他关上行李箱,躺在床上举起手机,秦覃恰好也拿起手机,悬于手腕的水珠顺着动作滑落,掉在摄像头上,屏幕顿时变得模糊。
“啊。”文颂喊了一声:“水滴到我眼睛里了。”
“……”
秦覃拾起浴巾擦了擦屏幕,看到他换了个姿势趴在床上,闷闷不乐地捧着脸,“怎么又不开心?”晚上回家的时候还好好的。
春节特别节目之每日告状时间。
文颂问:“有人说你妈妈坏话的时候,你会怎么办?”
“打一架。”
“……就像上次你跟周乾动手那样?”
“啊,那次是看他不爽的成分比较多。”
“……”
“现在很少了,毕竟上了年纪。”秦覃稍微给自己找补,“小时候才喜欢动手。”
“其实我是想问你难过的时候怎么办。”文颂郁闷地说,“就算可以动手……也并不能解决情绪的问题啊。”
“对我而言,一般都能解决。”他坦诚道,“我很少会像你一样难过。”即使他拥有足够悲惨的身世。不知道从一开始就这样,还是在某个年纪忽然转变的,“可能是听太多了就没什么感觉了。”
他能把“我”和“秦覃”分开来看,有时候看着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感觉像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所以大多数时候反应客观,冷静到甚至有点冷血。
就连医院里看到秦涛垂死的面色,也是突然遇到了麻烦事想着要怎么解决,没有分太多注意力在情绪上。
宋青冉偶尔会对他露出奇怪的表情,应该也是因为这个。
“我怎么就没有这种天赋技能。”文颂听得很羡慕。
秦覃顺势问,“那你难过的时候怎么办?”
“我啊……”
乍一问都记不得是怎么忍到现在的了。他想象着现在这样的情景里,有什么事情能让他心情好起来。
片刻后,他抱着枕头滚到床的另一端,声音因羞赧而降低了大半。
“想要你摸摸我。”
电话那头安静了好一阵。他等得有点着急了,又觉得秦覃是不是没有听清刚刚那句话,从枕头里抬起脸去看屏幕。
屏幕上没有人影,只对着酒店单调的天花板。
一阵窸窸窣窣的摩擦声传来,秦覃叹了口气,“你住在几楼?”
“三楼……怎么了?”
“我现在穿衣服,还赶得上最后一班地铁去你家翻窗户。”
“……别!”
文颂分不清他是在开玩笑还是要来真的——这两种可能性放在他身上都很合理,急急忙忙地拿起手机说,“明明明天,明天再摸!”
秦覃:“……”
屏幕摇晃了两下,是他倒在床垫上笑得不可自拔,半张脸埋在雪白的被子里,只露出一双明亮有神的眼睛,微微上扬,盯着屏幕感慨,“文颂,你怎么会没谈过恋爱?”
这样的人是怎么精准避开所有桃花,幸存到今天的?
还是说从小身边遇到的人眼光都不怎么样,才让他有了可乘之机?
被他一盯,文颂狠狠心动了,但又感觉自己没有经验被嘲笑了,于是原样嘲笑回去,“我还想问你呢。”
还好意思说。明明就是半斤八两。
两人一起笑了,又别有默契地异口同声。
“大概是在等你?”
“大概是在等你吧。”
文颂心情大好,摊平了躺在床上,满意地想,原来有男朋友是这种感觉。
有他在,就不会有难过的时候了。
再难过也能过。
“我明天上午就可以去找你。”
他想了一会儿,出乎意料地提议,“走之前……你要去我家里看看吗?我是说原来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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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问出口之前,文颂没想过自己会把秦覃带到这里来。
空荡荡的客厅里久未清扫,一开门灰尘四起。他却还是看一眼就能认出什么地方摆过什么家具。幼时在此生活的几年经历像是刻在他脑子里,“我高一的时候拜托外公帮我,用攒了好多年的压岁钱把这里买下来了。”
“大概别人觉得这里死过人不吉利,一直没有卖出去,等着等着就还是落到我手上了。”
秦覃拉开窗帘,巨大的落地窗透进阳光,满室明亮。屋子里全部被重新粉刷过,任何痕迹都被掩盖在纯白的漆底,不为后人所知。
只有亲眼见过的人才永远都会记得。
“她躺在这里。”
文颂走到靠近厨房的位置,比划了个范围,又指指客厅电视墙的方向,“他躺在那里。”
“ta”分别是谁很好分辨。他说起两个人时的语气截然不同,一个是深爱的家人,而另一个该死。
秦覃站在背光处,看不清神情也没有说话,只是朝他张开手臂。
文颂不言不语地走进他怀里,后背被轻轻拍抚,又被捏了捏后颈,掌心的热度顺着脊椎往下蔓延,一道酥麻温热。
和昨天晚上想象的一样,这样就会舒服些了。
但作为时隔多年后第一个光临这个案发现场的无关人员,秦覃表现得一如既往的镇定,镇定到他都觉得这里太过安静氛围会有点恐怖,“你怎么还不说话?”
“我在想。”秦覃说,“以后不一定养得起你。”
“……”
是很认真地来看房子了。
“其实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喜欢乱花钱,真的。就买房子这一回。”
文颂从他怀中抬起头来,合情合理道,“再说……也应该是我来养你,你只要负责喜欢我就行了。”
秦覃倾听的态度太过平静包容,总是让他觉得什么匪夷所思的话都能说得出口,“我想着……还是应该从一开始就告诉你。”“秦覃,虽然我很喜欢你,但我会永远把自己放在第一位,不会喜欢你超过我自己,也不会为了你委屈自己,或者任由你骂我还觉得你说得对……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但我必须要跟你说清楚。”
“我明白。这样想很好。”
秦覃一下一下地顺着他的背,让那些句子在被说出口时不必带着颤抖,“继续说吧。”
“你不能打我,也不能故意贬低我,一次都不行。我不知道自己谈恋爱会是什么样……所以如果你发现我不对劲的话,也一定要马上告诉我。”
文颂顿了顿,攥紧他后背的衣角,才勉强说出来,“我很爱她。但我不想变成她。”
她是个那么漂亮又那么优秀的人,她曾经是全家人的骄傲。但到最后,大家只记得她有一段失败的感情,被逼疯后杀了自己的丈夫。
他从没有反驳过亲戚间的冷嘲热讽,是因为自己也知道,他们说的是事实。
“你不会变成她的。”
“但我们都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啊。”
文颂说着,声音逐渐颠簸起来,语速越来越快,“如果我也是她那样的人怎么办?如果有一天,我太喜欢你离不开你了,可是你对我不好……我会怎么办?万一我也……”
他的声音被吞没在炙热的吻里,连同语无伦次的恐惧都一并被吞没。独自一人无法消化的,两个人一起分担似乎就好过得多。
“别害怕。”
秦覃说,“我不会让你变成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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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颂想,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恋爱滤镜已经无可救药,那就是因为秦覃真的是全世界最可靠的人。
只要一句话,就能让他愿意安下心。
这个春节过得短暂了点,但比起往年,内容倒是丰富了很多。回学校的飞机上,他忽然想起看过的漫画里,小情侣会在毯子底下偷偷牵手,立刻表示自己也想来一个。
“为什么要在毯子底下牵手?”
秦覃看着他把两人交握的手藏起来,日常无法理解他偷偷摸摸的乐趣,“光明正大地牵会被抓吗?”
“你……你,唉。”
这么大一个帅哥居然毫无情趣。文颂深感自己责任重大,多年以来看过的漫画,阅书无数的经验终于要开始派上用场了。
但理论与实践的差距显著。他一路上手指勾勾缠缠,脑子里想着的全是些不可描述的事情,却不知道怎么开口,纠结了一路最后说出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