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想到纪蔓璃说的拥抱是真的，她像根挺拔的竹竿站在那儿，瞪着纪蔓璃，那人慢慢贴近了她，伸出双臂，轻轻搂住了自己的腰。
柏笙只觉得脑海中有甚么东西突然炸开，强劲的能量如同脉冲撞击了她的心房，直达心中最深最幽暗的地方，紧接着将一池春水搅翻，掀起滔天巨浪，厚重的水流淹没了她，令她窒息。
她的手变得僵硬，她想，却又不敢搂住那一个将脸颊贴在她领口上的人。
但仅仅只是这么一个转瞬，那温热柔软的触感便离开了。
她对上了她深褐色的眼眸，看见她美好形状的唇正张合着。
“妳用的沐浴露，是薄荷味道的，对吧？”
这问题让柏笙有一种后脑杓被重击的沉闷痛楚，心中又酸又涩的，不知道该庆幸她不知道，还是该悲伤她不知道。
外头依然下着雨，玻璃上满是雾气，柏笙突然觉得此刻她连呼吸都嫌沉重。
纪蔓璃却对她露出一个带着几分羞赧的笑容，说道:”唔，不好意思啦，只是今天突然厘清一件事情，所以…”她不好意思的嘿嘿笑了两声:”因为堂姊给我买了两盆盆栽，觉得味道像妳，所以就…亲自来确认下。”眨了眨眼，又问:”妳不会介意吧。”
柏笙看着她，一时觉得有一块硬物狠狠鲠住了她的咽喉，一股闷气突然涌上。但她仍是对她摇了摇头，轻轻说道:”没关系。”然后转过身去:”那我先下去忙了，如果有位子的话，在上来叫妳，先在这儿坐一下吧，冰箱里头有些甜点，想要甚么自己拿。”
说完便打开了门，咚咚咚的下楼去，脚跟敲撞着木梯的声音很响。
纪蔓璃看着柏笙的背影，愣了愣，心底突然掠过一丝愧疚。愧疚从何而来，她不知道，只是突然觉得，柏笙方才离开时的模样，有些悲伤。
但她不懂她为何悲伤。
难道她抗拒自己么？
☆、第三十章
下一秒，纪蔓璃立刻推翻了自己的想法，不，不该是如此。若柏笙真是抗拒自己，为何还让她如此肆意的拥抱。她不懂为何会有这样的感觉，她慢慢地瘫在柏笙的沙发上，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袭向她。
她在那一张沙发上恍神了很久很久，最后敲门声敲碎了她空白心房。
“纪小姐，底下有位置啰，老板请妳下来入座。”男店员的声音惊动了她，她回过神来，抚平思绪，然后走下楼。
距离与余珣约定的时间还有几十分钟，纪蔓璃心想，不如先点杯热茶等她。
一走到前台，便看见一个褐色卷发，湖水绿眼眸的男子，那个男人看上去不过二十岁出头，纪蔓璃不晓得他是不是娃娃脸，他有着东方人对西方人想象中的一大部分，除了不是金发。他的脸看上去又白又干净，可能他上了一些化妆品甚么的，她没看见他有半点胡渣。
他们俩人就这样站在柜台前，而有些客人看着他们两人，嘴里议论纷纷。
突然两人一个倾身，纪蔓璃的视线便被男人的后脑勺给挡住了，只是她明确的听见了亲吻的声响。
她转过身子去，看见店员还等着她，要带她到座位上。她跟着店员走，没有继续看着两人的互动。
“怎么会突然来了？”
她听见了柏笙的声音，而他们所使用的语言，她半个字也听不懂。
“和安东尼跟苏菲一起来的，他们俩可能还在饭店滚床单，我们下午两点就到这了，但怎么敲门也不回应，我就先过来了。”
“没带上你男友？”
“分手了。”
“是么，真可惜。”
“不可惜，在找个就好。”
纪蔓璃听着两人言语来往，气氛融洽，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涩然。真是法国的男友么？千里迢迢地来到这儿，要带走柏笙么？
她不懂为何自己会如此难过。
难过得好像全世界的忧伤都凝聚在这一间店中，她每吸闻一次，心情就更为忧郁。如同有人拿了一把刷子，上头沾了深蓝色油漆，在她的世界里涂满了这个厚重的颜色。
店员没注意她的脸色，从自己的身边抽出一张点单，问道:”请问需要甚么呢？”
纪蔓璃只是下意识地说道:”我要一壶薄荷茶。”
“好的，请您稍坐喔。”
薄荷。又是薄荷。
她以前没留心过的事物，现下却如此上心，她以前当作朋友的，现下在她心里却不仅仅是如此了。这种烦闷的感觉如同那个味道狠狠的萦绕在她的心头，像一颗种子在心肺里头扎了根，此刻亭亭如盖，她即便想欺骗自己也做不到了。
撇开了这种让人想要去打麻醉针的感觉，她深吸了一口气，理智地告诉自己，喔，这种感觉，原来叫做喜欢。
她倚在吊椅上，沉默地看着窗外，厘清了这件事情，她不知道自己该哭该笑。
该笑的是令她困惑了这么久的事情，在这个当下她总算拨云见月，守得月明。该哭的是，便是因为这人的出现，她才明白了自己的心绪。
她忍不住又将目光放在两人身上，却发现他们已经入座了，面对面的，柏笙背对着她。她心想，她会不会正对那个人笑得开怀？
纪蔓璃总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高中的时候，那时候她与叶雅筑才刚交往不久，但受到叶雅筑吸引的人太多了。
有时便能看见别人女孩借着仰慕的名义甚么的，直直地扑上去，搂紧了她的脖子。
那种感觉就好像自己最喜欢的东西被人硬生生的抢走，而且当着自己的面前。
是了，就是这么撕心裂肺的痛楚。
但此刻与那时不一样，她最多不过算是柏笙的好友，她有甚么立场去干涉这种事情。
那个男人像个大男孩，明亮的眼眸倒映着天花板上灯的光芒，不同于亚洲人的眸色好看极了。他看起来不像个成熟稳重的人，柏笙的性子正好与他做互补。他们两人都如此好看，生出来的宝宝定然也会很漂亮。况且还是混血儿，中法混血儿得羡煞多少人...
纪蔓璃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思绪飞的老远老远，而她的目光却不偏不倚的落在柏笙身上，恰巧让那男人发现。
“欸sheng，那里有个漂亮女孩盯着妳看，还是说是盯着我？”
柏笙微微一愣:”嗯？”
“一个黑色头发的女孩，呃...我不晓得该怎么形容她的外表，她穿了一件白色的外套，等等，该不会是妳的女友？”
白色外套？柏笙明白了，友人口中的女孩正是纪蔓璃。
“卢卡斯，我现在也单身，就像你。”
“喔拜托，天知道当初我们学院多少人追妳，还不都是妳冷冰冰的像俄罗斯的冰雕，这么一想我能当你朋友还真荣幸。”
“那女孩还盯着我看么？”
“居然直接把话题岔开了，喔我想是的，她确实看着妳。还是说，妳要过去看看她？”
柏笙深吸了一口气，方才被纪蔓璃拥抱的感觉还在，被她伤害的感觉也还在。她有些想逃避她，方才那一刻，她甚至认真地思索过，究竟为什么自己会如此迷恋她。明明都过了如此之久了，身旁也，不乏人追求。
她突然很想苦笑，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其实她真是不明白，明明现在看到她的感觉，早已与当初不同了。可是有些事情，就是这般难以改变，比如说，自己的执着。
她到底是真正喜欢她，还是想要给自己这么多年苦苦地等候与隐忍一个理由？
可是如果不是喜欢，为何心会为她的笑容与拥抱剧烈跳动？
“sheng？”
“嗯，我去看看。”
看，这不就是最好的证明么？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忽视她的感觉。
柏笙站起身来，转身，所看见的确实是孤伶伶独自坐在位子上的纪蔓璃。她一见到柏笙转身，便将脸别了回去。
柏笙在心里暗暗的叹了一口气，走向她，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纪蔓璃，怎么了？”
“没...没事，”柏笙突然的靠近令纪蔓璃感受到一种几乎令她窒息的压迫感:”怎么过来了...？”
“卢卡斯说他看见你在看着我...我心里想可能妳有甚么事情吧，就过来问妳了。”
卢卡斯...纪蔓璃这下知道了那个男人的名字。而听了柏笙的话，她的心中莫名涌上一股闷气。
是么，原来是因为我的目光被发现，而打扰到你们两个相谈甚欢么？妳其实不用回来关心我，眼前的人不是更重要么？
好酸，真的好酸。
她没想到确认自己喜欢之后，忌妒这种可怕的情绪会来的如此之快，而且猛烈。
纪蔓璃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说道:”没有啦，妳的朋友好帅啊。”
她没敢说出男朋友这一个名词，一方面是没有听见柏笙亲口确认，一方面也是想要自欺欺人。
“嗯，确实。”柏笙眼眸微敛，没去看她脸上的表情，只是盯着自己店内的桌子看。
纪蔓璃听见她的回应心中更是涩然，轻声说道:”我和朋友约了在这儿吃饭，她等等就回来了，妳朋友千里迢迢来这儿看妳，不赶紧回去和他多说点么。”
“是余珣吗？”柏笙问道:”那我先去拿些甜点...”
“不用了，”纪蔓璃摇了摇头:”真的，柏笙妳还是快点回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