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我不会,”纪蔓璃不愿再与这人多说,干脆直接下了逐客令:”我要工作了,不好意思。”
即便是自己的表妹,也不应该是这一种态度。
“你是不是其实有女朋友?或者你不能接受同性恋因为你是个直人?”女孩锲而不舍地问着。
“…”纪蔓璃心中已然浮现了一个三条黑线的表情,按捺住自己的脾气,不让自己对她吼出这关你甚么事情之类的话。
突然手机响了,终于让纪蔓璃有个解脱的出口,她不顾女孩在场,接起了电话,两眼直勾勾的盯着女孩,眼神明确的写着请给我一个私人空间。很遗憾的,女孩不为所动,纪蔓璃的嘴角终于忍不住抽了抽。她转过身去,左手拿着手机贴在耳旁,右手撑着脸颊,手肘搁在桌上,双手像只仓鼠护食似的将自己埋进了桌子,为自己与女孩之间划分出一个小空间。
“纪蔓璃,新年快乐。”柏笙淡薄而温润的声调从话筒的另一头传来,让纪蔓璃不自觉放下了回到老家后紧绷的神经。
“新年快乐,”纪蔓璃的嘴角不自觉上扬,没有聚焦的眼神越发越柔和:”怎么了,你还在店里吗?”
“嗯,过年也开着店的,母亲人在国外,不方便一起过年。”柏笙那儿传来店中咖啡机的磨豆声:”你回家过年了?其实,我本想问你要不要来我这儿拿些蛋糕。”
“嗯,我回p市了,蛋糕?”纪蔓璃有些发楞:”怎么突然要拿蛋糕呢?”
“我做了一款新蛋糕,想找人品尝试试。”柏笙的声音中透着一丝笑意:”不然,等到过年你回来,再来我店里吧。”
“好啊,”纪蔓璃兴高采烈的答应了:”谢谢!”
一旁被忽略的蓝发女孩表情越发越不悦,但面对吃软不吃硬的表姊,却又无可奈何,于是便维持原来的姿势,站在原地瞪着纪蔓璃。
“那,先这样了,再见。”柏笙在另一头轻轻叹了一口气,但不明显。
纪蔓璃听着柏笙说再见,心里突然有了一股惆怅。
柏笙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欲言又止,为何却直接结束了对话?那感觉像是她隐藏了些甚么,而她无从知道。柏笙这人太会隐藏了,她总是将所有思绪收敛在她浅褐色的眼眸之下,却会给你一个无比坚定而令人安心的微笑,让你不能看透,也无法质疑她所说的每一句话,所做的每一个决定。
明明以前,柏笙总会与她无话不说的,即便她的话不多。
“再见,一个人要好好保重,别只顾着店。”纪蔓璃叮咛了一句,便听见柏笙轻轻应了一声,接着便挂了电话。
有些失落,即便大萤幕的手机拿在手中,充实着手心,她仍感到空虚感在心中像涟漪一般一圈又一圈的扩大。
“欸,不会吧,难道你骗我?其实刚才那个是你的男朋友或者女朋友?”
这时候,女孩又发声了。纪蔓璃看着手机萤幕上那个来电通知,不想回答女孩的问题。其实,她也有些不明白自己究竟是不想回答这一个问题,或者是不想否认。
柏笙这是…让她拿来做挡箭牌了?
☆、第二十章
纪蔓璃摇了摇头,似乎想甩掉这些杂乱的思绪,且她下意识的不想纠结这一个议题。虽然她并不明白,自己对柏笙,隐隐约约的抗拒着,但为何抗拒?她也不明白,也有些不想明白。看着眼前的蓝发少女,心中突然有股烦躁感,恨不得不见到她。
“并不是。”最后回了女孩三个字,站起身来,径自向外走去。
也罢,如果女孩不让她安静呆着,她便自己离开也无所谓。虽说这儿地处偏僻,但跟大伯借台摩托车想来是不会有问题的,去以前高中时代逛街的地方绕一绕也好,是的,总要好过在这儿让中二生扰乱她的思绪。
孰知门把都还没有握上,木门就吱呀的一声被打开了,纪蔓璃定睛一看,正是从东部风尘仆仆赶回的父母。纪妈一看见纪蔓璃,连一句话都没有说变张开双臂,搂住了许久未见的女儿。纪蔓璃闻到了母亲身上,长年使用的无患子沐浴露的味道,烦燥了半天的思绪总算被抚平。
纪爸身后拖着一个硕大的行李箱,肩上背着一个睡袋,看见蓝发少女时露出疑惑的眼神。原来纪妈跟纪蔓璃就已经堵住了大半个入口,女孩又占去了入口的左前方,纪爸竟然是进不了门──直到三人让开。
“妳是大妹的孩子?”好不容易将行李拖进房间的纪爸打量了下眼前的女孩,看着她的蓝发,眉头轻轻蹙起,但嘴角仍是挂上温和笑意问道:”怎么啦?来找表姊么?”
“三伯,三伯母好。”女孩倒是会看脸色,挤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态度的骤变让纪蔓璃心中有些不屑。
“好,”纪妈的表情倒是十分和蔼:”之前只有看到你的照片,现在终于看到本人了呢,白白净净的很可爱。”
女孩似乎对于可爱这个形容词不满意,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但眉间的小山丘极快被弭平,笑了笑说道:”谢谢伯母,我是雅丹,来找表姐问问念书的方法。那么我先回去客厅了,不好意思。”
闪过挡在门口的母女俩,蓝发女孩戴着浅薄笑意走出了门,还搂着母亲的纪蔓璃在女孩背后别了别嘴,伪善的少女,她打从心底不喜欢。
外人离开后,纪爸与纪妈拉着女儿,两人开始叨叨絮絮聊起最近的生活。纪蔓璃坐在桌前的那一张藤编椅子,纪爸与纪妈则肩并肩在床角。她食指与中指之间夹着一张押花书签,无意识的绕着转着那张护贝过的薄纸,听着两人说最近又种了些什么菜。
“我跟你爸爸还到农民市集去摆摊呢,不过假日才有人潮就是了,还有学生特地来问菜怎么种的,想在宿舍的阳台上种个几盆。”纪妈笑的一脸开怀:”我就跟他说,阳台要种菜的话还得安菜架,那个男孩子还真上网找方法去了,隔一个礼拜特地用手机存了照片来,问说这样能养的活不。”
“我看他长的诚恳又感觉挺朴实的,给了他一些种子,”纪爸抢着说道:”后来他还真的种活了,还跟我说他自己做了肥料,也拿了几罐过来。那肥料也不知道怎么调的,可好用了,你妈拿去全浇了家里前面的桂花、鸡蛋花、夜来香、茉莉,各各都开的好极了,晚上的时候那个夜来香把邻居熏的都觉得有些受不了了,而且乡下房子还隔的开,你就知道那花…”
纪蔓璃不厌其烦的应和着父母,偶尔换个姿势,调整坐姿。
她确实坐到腰都有些酸疼了。
时间过的飞快,一个小时竟然就在纪爸与纪妈的口沫交杂下结束了,冬天的天色暗得特别快,偏头一看窗外,橘色与红色混合的彩霞如同颜料让人随意的泼洒在天际边缘,是傍晚了。
距离计蔓璃一家房间不远的厨房,此时开始响起了厨具与锅具的喀碰声,冰箱门被打开之后又甩上,奶奶与大伯母的嗓音有些大声。
纪妈这才想起她也该去厨房帮忙做菜,便速速离开了房间,而纪爸也到客厅找兄弟叙旧。坦白说纪蔓璃也非常不喜欢过年这一点,她纠结了许多年,对于过年”男人打麻将,女人下厨房”这一情景感到非常不满。纪爸与纪妈在自己家中是非常合谐的分工,但大伯跟二伯是典型的传统大男人,从不曾参与家务。纪蔓璃身为一个晚辈,自然是没有资格说上话的,但也只有过年会回来老家,她也就不多想了。
想来晚餐的材料定然是奶奶等人事先准备好了,不到一个小时,便听见了”过来吃饭了”的吆喝声,纪蔓璃便离开了电脑前,走到了摆了两张圆型红桌的厨房。由于并不是所有的后辈都回来了,两张圆桌还是嫌多了些,但纪蔓璃知道等到堂哥堂姐们携家带眷回来后,就得搬出第三张圆桌了。
两张桌子上的菜色是不一样的,长辈们一起坐在一桌,纪蔓璃与蓝发少女以及三个幼儿五人在另一边。她面前的的瓷盘之中摆了对半切开的水晶卤蛋,金黄色的蛋心漾着润泽,熟透的蛋白如同部分浸淫在染料中的布,颜色由深至浅,外褐而内层近乎纯白。右手旁的盘中则垫着一张荷叶,清香的荷叶上是裹了梗米糊的鸡肉块,外层的面衣酥烂,抹了一层麻油。另一个椭圆盘子则盛满了炒米粉,吸满汤汁的柔润米粉,切丝的红萝卜、高丽菜、新鲜香菇、肉丝、虾米则参杂其间,红葱头的味道让饥肠辘辘的纪蔓璃手中紧捏住了筷子,按捺住取食的冲动。仅仅只是三道菜,却也足够让五个人大快朵颐了,更遑论三个孩子的食量本来就不大。
另一边的桌上,竟然是一尾清蒸黑树叶鱼,上头有着破布子与姜片用以压抑腥味;一碟水煮地瓜叶,上头淋了些酱油,为墨绿增添了其他色泽;一碗公的鲜炒菇,鸿喜菇与雪白菇放入一大匙沙茶与少许冰糖一同快炒,油亮的润泽看了就极为下饭;一盘红烧豆腐,切段的辣椒与葱随意散在豆腐块之间,豆腐的两面被火焰给煎出了褐色脆皮;此外还有与纪蔓璃等人桌上的相同的一盘炒米粉,而汤是整锅子置于炉上。
因在主桌的人数有九人,因此在餐点上分量明显要比只有五人的晚辈桌要多了许多。当奶奶开始用餐,所有人也紧接着举起筷子,开始享用除夕夜前的一顿小团圆饭。看了小姑似乎没有要前来照料的意思,纪蔓璃眼见三个孩子以生疏的手法握着叉子,赶忙站起身来,接过三人的儿童用塑胶碗,用放置在炒米粉盘子旁边的不锈钢夹要替他们夹取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