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承明就客客气气地直立在玄关,里外将孟和玉家中摆设尽数收进眼睑。
这是钟承明第一次去别人家里做客——准确来说不算做客,他连个位子都没有,也只获准在这里停留到午夜十二点。
钟承明一边想着,一边望了望墙面上的钟表,复古设计,镂剔着巴洛克花纹的时针指向罗马数字十一。
现在已经十一点半了,他只剩下半个小时。
孟和玉家里的摆设比钟承明家要有人情味得多,虽然家具都是一样的新净,但犄犄角角里都安置着装饰品,色彩鲜活。
茶几上还放着个水晶碗,里头盛着一半紫紫白白的芋圆。
是孟和玉亲手做的。
曾经他就着芋圆磨了椰汁冰,点缀两片香草叶,殷殷切切地捧来给自己,却被自己当头甩上了门。
现在的钟承明不仅是后悔,还悔得肠子都青。
瘫倒沙发上的梁成弘显然也留意到了孟和玉的芋圆,心里涌出无尽怀念,挣扎着坐起身,伸出手就要揭开碗上的保鲜膜。
钟承明察觉他的意图,当即三步并两步上前,将碗从梁成弘的手边拉开。
梁成弘抬起眼,一身正装的钟承明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对深邃的眼瞳藏在镜片后面,气场极强。
钟承明戴的其实是平光眼镜,他没有近视。
他戴眼镜的唯一原因,是方便他在迫不得已的时候可以直视人。隔着镜片他看人就像隔了一层膜,多少筛去了一点细节,令他没有那么难以忍受。
也叫人不容易看出他的眼色。
梁成弘只觉得眼前这人神秘非常,不由沉了声线,问:“你到底是谁?”
“你是小孟的大学同学。”陈述句。
“你不先回答我吗?”
“我跟小孟的关系,”钟承明语速放慢,梁成弘能得见他吐字有多清晰,“目前是邻居。”
梁成弘钝钝地坐了一会儿,拆解消化钟承明字里行间的隐藏意思。
“目前?就是说还有以后?”他警觉起来,“你还想跟小孟发展出什么关系?”
钟承明却没有再回答他的问题,他要跟他公平交易:“你刚刚问过我问题了,现在到我问你了:你今晚为什么要跟踪小孟?”
“跟踪?”梁成弘笑起来,“我有什么必要跟踪小孟?只要我愿意,我迟早会知道小孟住在哪——”
一个沙发靠枕从后砸来,正正砸中梁成弘的后脑勺。
他往前磕了一下,满脸怒容地转回身,一对上孟和玉,脾气又散了个干净,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孟和玉面色阴沉,重重坐进单人沙发里,取过茶几上一杯清水一口灌下。
再砰一声放上桌:“怎样,你们谁先说,要不打个架决定一下次序?”
“不必,”钟承明礼让,“他先。”
他要首先知道自己到底误会孟和玉多少。
孟和玉说他无家可归,又说他再穷也不可能去卖,那这一间住所到底是怎么回事,钟承明那天明明亲耳听见,那个打扮时髦的阔少爷称呼孟和玉为小情人。
梁成弘看了钟承明一眼,说有外人在他不方便。孟和玉觉得好笑,梁成弘都闹得这样糗了,现在才来说什么方便不方便,未免太做作。
“这个人跟娱乐圈八竿子打不着,”孟和玉指着钟承明,“你要是还担心,那就干脆别说了,反正我也没兴趣听。”
梁成弘一张脸青一阵白一阵,最后只得妥协:“那天那份合同,其实是按我父亲的意思草拟的。”
钟承明想起了,他第一次梦见孟和玉的大学公寓,客厅的四角矮茶几上,就放着一叠合同。
孟和玉眉心皱起又松开,想通了什么似的:“难怪只有你一个人的名字。”
孟和玉一度还很疑惑,是什么唱片公司,会不签主唱而执意独要一个键盘手。
“我一直以为自己摆脱了我爸的控制,”梁成弘的陈述继续着,“后来参加选秀,一路都太过顺风顺水,我才意识到不对。没有那么容易摆脱的,小孟,我爸就在我四周,跟空气一样,我根本摆脱不了。”
孟和玉的那一记靠枕,似乎并没有将梁成弘从醉意里砸清醒过来。他这一番话无头无尾,孟和玉拿不准他的中心主旨到底是什么:“所以呢?你想跟我讲的就是这些?”
可这些孟和玉都清楚。他遥遥见过梁成弘的父亲一面,西装革履,训梁成弘仿若训一个三岁孩童,要他双手贴在身侧乖乖低头,完全不当他是个成年人看待。
父亲的权威影响过于深重,梁成弘长出这一副软弱骨头,也是情有可原。
“我想说,那天我离开是因为我爸,他实在太可怕了,如果事情给闹大……”
梁成弘没有再说下去,但孟和玉明白他的意思:梁成弘就是想说他有苦衷,他不是故意抛下孟和玉的。
孟和玉心想梁成弘这是推卸责任来了,总而言之一切都怪他爸,如果不是他爸势力太大、不是他爸一心望子成龙,他也不会那么麻利地收拾好东西,撇下孟和玉不顾。
虽然两人没有可比性,但孟和玉还是将他对比钟承明。
因为钟承明不久前主动向孟和玉道歉,承认他自己的错误,说对不起,我并非有意要针对你。
孟和玉的心境是出奇的平静。
他问梁成弘是不是说完了,梁成弘沉默了一时,发觉重要的话的确已经说完。
他还以为自己会有满腹的长篇大论,非得跟孟和玉彻夜详谈不可,到后来原来也不过几句寥寥数语。心里想的跟嘴上说的总是有距离。
可他不甘心就这样结束,于是开始细细碎碎地忆叙些无关紧要的事。
他说孟和玉的酒量很好,大学的每次庆功宴,收拾残局的都是孟和玉。梁成弘一边说,一边眼光飘向茶几上的芋圆。孟和玉知道他在怀念,用苦情计,要自己念起昔日的情分。
只是如果以往孟和玉心里还残留着一星半点的旧情,那今晚过后,就连一点灰烬都不留了。
他有点理解父亲为什么要将自己赶尽杀绝。
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硬要凑到一个屋檐下,只会越看对方越不顺眼,何苦再勉强,只会为对方创造更多伤害。
孟和玉将芋圆拉过来,钟承明的手指动了动,最终没有阻止。
“你吃吧,”孟和玉说,“我傍晚时候煮的,凉是凉了点,但没坏。”
梁成弘的手指几乎是颤抖着,几口就将孟和玉的芋圆扒完,尽数咽下肚。
放下碗,看见孟和玉的脸色冰冷一片,眼神像看一个陌生人。
“梁成弘,有一件事你说得对,”孟和玉的声调没有感情,“我的确天生就是同性恋。”
“所以我不怪你,因为迟早我也会跟我家里人闹翻的。但你想要跟我和好如初,这不可能。理由很简单,我现在认识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了,我不愿意再结交你这个朋友。”
孟和玉站起身,为梁成弘打开门:“我们之间彻底结束了,你走吧,我们好聚好散,以后都不要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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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章因为读者反映生硬,我就重新写了一下,想看的可以清除缓存重看,不看也没关系,不影响
写梁成弘这一段其实只想给小孟被迫出柜的事补个后续,他之后应该不会再出现了,耶
第52章 你不是讨厌跟人肢体接触吗?
梁成弘一条脊骨霎时紧绷起,倏一声站起来,喊:“小孟!”
孟和玉却只是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连冰冷的神情都没有了,一张脸像是张空空的白纸,什么情绪都消失。
对梁成弘而言,这才是最可怕的。孟和玉再也不在意他了,从此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他的一切都跟孟和玉无关。
像是寒冬腊月一盆冷水兜头淋下,梁成弘里里外外都是冰凉,他又喊:“小孟……”不过这一次语气弱了很多,喃喃似蚊鸣。
孟和玉将门又敞开些:“你快走吧,不要闹得太难看。”
梁成弘沉浸在惊骇与悲痛里,全然忘记了这里还有个第三人,只目不转睛地盯着孟和玉,从脖子跟红到了额头顶:“三年的感情,你就这样不要了?”
“是你先不要的,”孟和玉平静地回答,“梁成弘,我不怪你害我出柜,已经是我的极限。我不是什么圣人,你再这样闹下去,只会让我讨厌你。”
被揭穿成这样,一点体面都不留。梁成弘站在原地,就好像站在X光后面,形骸都给人看个透。
他也知是自己罪有应得,这些窘迫都是他自作自受。
可还有一句话,他还是想要告诉孟和玉:“小孟,我是真的喜欢你。”
钟承明抱臂站在一旁,闻言皱起了眉。
即便知道孟和玉对眼前这个叫梁成弘的人,已经恩断义绝,听他这一句乍然的表白,钟承明心里也是不舒服得很。
孟和玉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神情。梁成弘的心意他一早就知道,也想得清楚。他们两个绝对没可能。
“你这个人一点担当都没有,出了事连朋友都抛下,我连相信你都没办法,你要我怎么喜欢你?”孟和玉的话越来越不留情面,他暗里极度希望这种夜晚不会再出现。他也觉得这样的自己陌生,他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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