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我要去医务室拿冰敷,会晚一点出来。”
司机询问他是否需要帮忙,闻小屿想了想,说,“麻烦你把车开进来吧,我在三号教学楼这边,我的脚有点疼,走路有点费劲。”
挂了电话,闻小屿套上外套,收拾好书包,离开教室前关灯关门,今天他又是最晚走的一个。闻小屿扶着楼梯扶手慢吞吞下楼,好容易挨到楼下,见车就在楼梯下面停着。
后座的车窗摇下来,露出闻臻那张微微皱着眉的脸。
“脚怎么了?”闻臻问。
闻小屿吃惊,“你怎么来了?”
“回家顺路带你一起。”
“我还要去一趟医务室......”
闻臻不耐,“上车。”
闻小屿打开车门看到座位上放着一袋冰敷袋,这才扶着车门坐进来,他挺好奇的,“这是你买的吗?”
前面司机回答:“这是闻总让我在门口药店买的。”
闻小屿挺不好意思,拿着袋子对司机说谢谢。闻臻见他不动,说,“不是要冰敷吗?”
“我......回去再敷。”闻小屿不想在车上脱鞋,觉得奇怪。
闻臻没有再说什么。车今天开得比平时快一些,提前了十分钟到家。闻小屿坐了一阵,再站起来简直浑身不利索,他拖着书包下车,关上门,站在原地扶着腰,哪都疼。
车启动离开,闻臻站在闻小屿身边,无动于衷看着他。闻小屿看他这副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拎起书包,“帮我拿一下包。”
闻臻接过他的书包,顺便牵起他的手,握住。
闻小屿一顿,就这样被闻臻牵着走进电梯。电梯门关上,手也没放下。
电梯上升,发出微微震鸣的声响。闻小屿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音有点大,而且正在加快。他紧张地想抽回手,却被扣得更紧。闻臻的手指修长有力,包裹他的整个手掌,干燥暖热,触感非常舒服。
闻小屿忍耐着心跳,故作自然:“牵我做什么?”
闻臻没有看他,平淡回答:“让你走快点。”
电梯门打开,他们一前一后出来,借着闻臻的力量,闻小屿走起路来可以调整重心放松力道。闻臻一直把他牵到家门口,这才松手。
闻小屿立刻收回手,默默在衣摆上蹭掉手心里冒出的一点汗。
他觉得闻臻有时候的举动真的很奇怪,害得他也跟着奇怪起来。
晚上闻小屿趴在床上,一边给脚冰敷,一边和李清打视频电话。闻小屿都不敢和胡春燕打电话,怕刺激到她,只能询问李清。
“等过段时间就慢慢好了。”李清在视频里安慰他,“她现在就是需要时间接受。”
闻小屿犹豫着,“有一件事情,我想......”
“小宝想问什么就问。”
闻小屿便说:“她和亲生儿子见过面了吗?”
李清那边短暂地沉默一下。闻小屿于是明白了,这么长时间过去,他们是没有见过面的。
“小宝也知道,当生活发生巨大的改变——大多数人都是很难接受的。”李清温声解释,“你的养父母的家庭有一点复杂,家里的另一个弟弟还暂时没有做好和他们见面的准备。大家都需要时间。”
闻小屿点点头。李清说:“小宝介意康知吗?”
闻康知是那个与他被互换的男孩的名字,闻小屿听闻他的名字,不曾见过他的人。
“我不介意。”
李清温柔笑一笑,后叹一口气,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没有说出口,只是问:“小宝这周末回来吗?”
“嗯,我回来看看。”
“早一点回来可以吗?妈妈好想你。”
闻小屿一时脸微红,只“嗯嗯”点头,再不知道说什么。李清笑着逗了他几句,之后叮嘱他早点睡觉,挂了电话。
闻小屿往床头挪,调整姿势,把冰袋放到一边,低头查看自己的脚。这时闻臻走进来,拿着一杯牛奶。
闻小屿接过牛奶捧着,对闻臻说:“我周末要回家一趟。”
“做什么?”
“......”闻小屿喝一口牛奶,“妈妈......让我回去。”
闻臻一挑眉,闻小屿很不自在,一口气喝光了牛奶。闻臻说,“还有呢。”
“我当然要去医院看我的养母。”闻小屿知道闻臻问的就是这个。他真的想不通,明明父亲和母亲都不在意,为什么闻臻就这样不喜欢他和胡春燕见面。
闻臻冷淡看着他。闻小屿回避他的目光,说,“她养我这么多年,现在生病了,我原本应该在她身边照顾。”
“她有好好养过你?”闻臻冷冷道,“当着我们和警察的面,她也敢打你。”
“如果不是她愿意送我去舞蹈班,我现在都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闻小屿尽力解释,“学舞的钱对我们家来说很多,非常多,但是她还是答应……”
“‘我们家’。”闻臻打断他,“你到现在还不把自己当闻家的人。”
“我不是!”闻小屿不大善于言辞,一急就更笨拙,“我只是习惯这么说,你总要给时间让我接受。”
“外人给你一点好处,你念念不忘。自家人对你好,你半句不提。”闻臻漠然说,“倒是有情有义。”
他不再看闻小屿,转身离开了房间。
闻小屿握着喝干净的牛奶杯,手指紧了又紧,水光晃晃悠悠在眼眶里打转。他用力闭眼睛,把杯子放到一边,倒进床拉起被子蒙住自己。
一碰到养父母的事,他们就吵架,冷战,没完没了。
第二天闻小屿起床时,家里已经没人了。闻臻没有留下来吃早餐。闻小屿独自做自己的那一份,吃完后下楼,司机照旧在楼下等待。
“早上好。”司机和闻小屿打招呼,抬手递过来一个袋子,“这是闻总要的糕点,今早送到的,我顺路给您带来了。”
闻小屿疑惑接过袋子,打开一看,竟然是上次那家老字号牌的糕饼。他拿出食盒打开盖子,里面依旧是十二个口味不同的糕饼。
闻小屿拿出一枚放进嘴里,甜丝丝的,很好吃。
他关上盖子,抱着食盒,深深呼出一口气。
上课之前闻小屿把糕点给周围人分了几个,留下一半,下午专业课的时候分一些给老师和同学,晚上森老师的课时才把最后两个分出去。
姜河学长吃着糕饼,对闻小屿说:“你的脚肿成这样,今天就别练了。”
闻小屿穿好舞鞋,答,“没关系,练一下动作也好。”
他直起身,走到姜河面前侧身抬手搭住他的肩膀,脚绷直,那是他们双人舞中某一部分的起始动作。“来吧。”
姜河配合扶住他的腰,“好好,你不要一副想打我的样子。”
一旁森老师几口吃完糕饼,见状无奈笑道:“小屿,你的表情要放松。”
闻小屿忙揉揉脸。两人跟着音乐练了一段,森冉站在一旁看着,时不时出声提醒,结束后关掉音乐,示意两人到自己面前来。
“你们现在唯一缺少的,就是感觉。”森冉说,“我让你们两个人来做主角,那么你们的基本功一定是过硬的,这一点一定要对自己有自信,小屿,知道吗?”
闻小屿点点头。
“在舞台上,舞蹈是一部分,神态和氛围同样是重要的一部分。独舞和双人舞有不同的表现方法,跳双人舞的时候,你需要注意故事的背景和人物设定,你是一个初尝爱情滋味的神灵,那种纯粹、灵动的感觉你是有的,但是缺一点爱情的感觉。”
闻小屿求教:“要怎么样才能表现出爱情的感觉?”
“你的目光追随着他,你的身体总是朝向他,希望接近,又保持距离。”森冉说,“精神的亲密无间,肉体的欲拒还迎。”
姜河在一旁道:“老师,可以通俗一点吗。”
森冉把捣乱的姜河扔到一边,继续对闻小屿说:“你和小姜跳舞的时候,要把自己代入女性角色。”
闻小屿诚恳答:“我每一次都把自己代入女性角色。”
姜河说:“懂了,这是压根不喜欢我的意思。”
闻小屿忙说不是不是,姜河老喜欢逗他玩,在一旁乐个不停,森冉无奈,见时间不早,闻小屿也不能练太多,便让两人下了课。
闻小屿的排练进入瓶颈期,人非常苦恼。他第一次受到这样德高望重的老师的青睐,可再有一个多月就要参加全国比赛,闻小屿的心理压力很大。
周末闻小屿回了趟家,与李清见过面,又去医院看了胡春燕。
被从死亡边缘拉扯回来之后,胡春燕瘦了许多,躺在病床上,似乎比从前平静。见到闻小屿,也没有再一味地发泄怒火。
她的暴烈好像终于在现实面前烧了干净。情绪无法抵挡事实,唯有接受。
两人一个躺着,一个坐在床边。闻小屿把切好的水果装在盒子里放在床头柜,没有人说话。
从前就是这样,一家三口,谁和谁都无法沟通,家里不是寂静,就是火爆。闻小屿小时候哭泣害怕,无法忍受的时候会请求父母不要争吵或打骂自己,长大以后失去期待,才渐渐学会平静。
可如果不是胡春燕,他学不了舞,也上不了大学。他要如何对闻臻解释自己的心情呢?这种事对闻臻来说轻而易举,甚至不在需要进行思考的范围内,因此闻臻是不能理解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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