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好张张嘴:“喂......”
声音在他耳边炸开,嘶哑的不像话。
霄子轩一愣,顺手丢掉手机:“嗯?醒了?”
鹿琛指着桌子,有气无力:“水给我。”
水早凉了,霄子轩不给他,跑去客厅去倒水,再回来的时候,眼里都是怒火。
霄子轩递给他一杯温水,看着他喝下一口水,才冷冷道:“怎么回事你们?”
鹿琛垂眼:“他走了?”
霄子轩冷哼一声:“昨天走的,干净利落,要不是退房子,我也不知道。”
“走的真潇洒啊,一个人没说,他小伙伴今天才问我为什么找不到人了,鹿琛,我就说了,让你别那么用心,现在好了,陷进去了吧?”
霄子轩由不解气,继续骂到:“什么人啊这是,合着都把人当垫脚石呗。”
鹿琛面无表情。
霄子轩坐在椅子上,看他样子,恨铁不成钢:“你想想吧,这人人品怎么这样,好男人多的是,我去给你找,实在不行,我去给你掰弯几个,非他不行吗?”
鹿琛捏着杯子,感受不到里面的温度,耳朵不充不闻。
良久后,他才缓缓颤抖开口:“你不懂。”
无人看得懂沈苍灏的心思,他变幻无穷,在外人看来不可理喻,之前,鹿琛以为自己能揭掉他的面罩,对他能在学校里毫不畏惧的表白沾沾自喜。
甚至以为自己是他生命中不可多得的一个,以此来幻想两个人之后的生活。
鹿琛想,他才是不懂的一个。
为什么不能安宁一点,一起在高中有美好的时光,一起高考,一起去想去的地方,沈苍灏没有目标没关系,一切都可以慢慢来。
但是怎么慢慢来?
沈惜的心坎过不去,就是他们搭建桥上的拦路虎。
鹿琛一靠近,那桥就要断了。
一想到沈惜,鹿琛就头疼一一按理来讲,他见沈惜的次数也不多,哪里来的那么大仇恨?
之前没追上去抓住沈苍灏,心里本来就憋屈,现在更憋屈了。
霄子轩瞪他:“行行行!我不懂,你就了解他是吧,那你有本事追他跑去啊?”
他被气得不轻,站起来:“你连他现在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鹿琛着睁大眼睛茫然的看着他,想努力辨认他说出的话。
脑袋一片空白,只有几个“在哪都不知道”的字不断浮出来。
大概知道在哪,但是能不能见面,用什么身份见面,怎样见面,见面说什么......
这些都是问题。鹿琛想。
霄子轩没见过他这么无神的样子,想吵架话都只能卡在嗓子眼里,一时间叹口气。
“你自己想想吧,反正阿姨已经生气了。”
霄子轩重重关上门,路过客厅的时候,正看到小姨靠在门上。
小姨把打开的折叠水果刀合上,问道:“烧退了?”
霄子轩:“......嗯...阿姨,你别对他生气,他...”
小姨摆摆手,表示心累:“我给他妈打电话了,我撒手不管啦,养了这些年,该物归原主了。”
她回自己房间里,在转身那一瞬,霄子轩以为自己眼花,竟看到三十几岁的女人头发里藏着几根银丝。
是错觉吗?
霄子轩摇摇头,离开了安静的房子里。
一一
“退学申请已经提交了,一个星期就能批下来。”
几天学校开学后,鹿琛坐在学生会里,接过那几张白纸,没说话。
明沛还想劝他:“你这好歹也是理科状元,干嘛说退学就退学?”
学生会的干部名单依然贴在墙上,沈苍灏的名字排在男生最后一个,孤零零的,尤为刺眼。
明沛顺着他目光看去,一时语塞:“名单还没换,不是,你俩是商量好的么?一起退学?”
鹿琛摇头,转身离开了学生会大门。
门外的姜女士和霄子轩已经等待多时了,一见他出来,便齐齐伸出手。
鹿琛无奈:“你俩什么时候这么默契了?”
退学申请单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一一“高二年级6班鹿琛,因病休假,特交退学申请,望批准。”
鹿琛看着那些字,脑子里忍不住想了许多事情。
沈苍灏拿这些东西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他踏出校门的时候,是什么表情?
......
但是学校门口空荡荡的,完全不能解答鹿琛不能理解的问题。
姜女士没有怪罪他,只是收到小姨的消息后真的飞快的从国外再次回来了。
她一下飞机,就严肃的问道一一
“你要不要跟我去国外散心?”
这话说的好听,散心?在哪散心不是散心吗?非要跑那么远的地方?
鹿琛本能的抗拒,却在姜女士低眉顺眼的哀求下转变了心态。
他走学校里的每一条路,都与沈苍灏有着密切的联系,校门口的枫树叶,雪后融化的泥泞,依旧热闹的咖啡馆,甚至不在开门的烧烤店...
全都是沈苍灏的影子。
鹿琛克制不住思念,他想的发疯。
霄子轩还有课要上,正要偷偷逃课去送鹿琛,结果被鹿琛严正义词的拒绝了。
鹿琛说:“你现在好好学习,连着我的那份。”
连着沈苍灏那份。
后面那句话没说,他怕霄子轩生气。
有些事,还得自己懂得才行。
霄子轩说:“大哥,一节课,还是灭绝师太的课,谁想上?”
鹿琛翻白眼:“你再把数学考38,我半路回来杀你。”
霄子轩不屑:“你来呀,你快来,我等着你。”
他忽然语气低落:“鹿琛,从小到大,这还是第一次这么要离这么远,你好好照顾自己,别老为那老男人哭了。”
周围一圈,就沈苍灏是年过十九,虚岁二十的老男人。
他暗示太明显,让鹿琛一愣。
“我小时候,都是你偷偷帮我,那时候我去就想,你就是我最好的朋友,谁也不能欺负你。”
“就沈苍灏吧,我也拉不住你,就想着看看你能不能自己反悟,谁知道那家伙先下手为强。”
霄子轩拍了拍鹿琛肩膀:“保重。”
鹿琛一笑:“你也是。”
姜女士去开车的路上,鹿琛已经踱步到离学校不远的烧烤摊。
因为冬天原因,那里已经不卖烧烤了,平日里店门禁闭,也见不到老板的身影。
鹿琛看到烧烤摊的店门亮起了灯,灯光在夜晚里格外温和。
年轻的老板在门口抽着烟,看到鹿琛的时候一点也不慌乱。
鹿琛思考了一下,伸出手。
老板吐了一口烟:“小孩子不能抽烟。”
鹿琛:“......我不是小孩子。”
老板叼着烟笑道:“说这话的人都是小孩子,你怎么了?”
鹿琛情绪都写在脸上,对他这样猜测一点也不惊讶。
他闷闷说:“我们分手了。”
老板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同时又表示理解:“嗯,看出来了,他跟小惜搬走的时候,看着就不对劲。”
鹿琛没说话。
老板扫了他一眼:“你知道沈苍灏吸烟吗?”
鹿琛突然想起医院沈苍灏的烟味,有些疑惑:“...平时没见他抽。”
老板一笑:“那是他跟我说要戒烟,之后也没怎么碰过了。”
头一次听说这事,鹿琛还有些惊讶,转念一想,关于沈苍灏的事情,他确实不知道多少。
沈苍灏给他看的都是他想让人看见的。
“我当时在北京,学的导演专业,一心一意想拍一部好的电影,你猜怎么,没钱投资,我就一小家庭,有什么本事?”老板突然说到,“空有一腔热血,有什么用?”
“我爸妈都是小农民,现在还在给那些人打工,我现在这样子总觉得对不起他们,但又有点不甘心,我不就是想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但是我又最不到。”
鹿琛:“......”
老板歪着头,说:“但我这个岁数,为时已晚。”
“我们啊,不管什么事,遇见什么人,都得向前看。”老板站起来,将手中烟丢进垃圾桶。
烟味与之前沈苍灏指尖味道一模一样,令人熟悉。
鹿琛看着他:“我一直以为现阶段只要为了目标好好学习,就能一起去想去的地方。”
老板似笑非笑:“你觉得呢?”
小城市装不下梦想,大城市站不稳脚跟。
正因为每个人都有追求,才努力的生活着。
但现实古板透了,从不稀罕多给一个努力的人一颗甜枣。
他们都太贪心,想抓住一个珍贵的在手心,心里依然空荡荡的。
二者不可兼得。
老板挥挥手:“你们都要好好的,别让人在担心了。”
鹿琛坐在姜女士的车,看着这个城市中最熟悉的灯光之一也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为时不晚。鹿琛想。
但这些话,现在的他说了也没人信。
飞机顺着轨道一跃而起,他感受着飞机起飞,周围逐渐被云层笼罩,整个人随着飞机机身穿过一片又一片天空。
远处的太阳格外刺眼,机翼划过云层里,慢慢画出几道线,在宝石蓝的天空里逐渐相交后又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