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老公,我不想喝茶,我想喝咖啡。”
杨千瑞一下臊得慌,脸更红了,不自然地凶道:“你早不能说,非得等我把茶叶丢进去了再说。”
赵岚跟风道:“你们这儿还有咖啡啊,那我也不喝茶,我也要咖啡,加奶。”
杨千瑞将抱怨咽了回去,忿忿泡了壶咖啡来,撇了茶叶,往杯子里倒,“只有速溶的,没有奶,只有白砂糖。”
赵岚说:“也行,那给我加两勺糖,总比茶好喝。”
杨千瑞转头问我:“你呢,你要糖吗?”
“不要,我就喜欢喝苦的,你还不清楚吗。”
杨千瑞给自己泡了杯茶,我们三个围着火炉聊天,看了会儿电视。吃完午餐晚餐,也不见赵岚有告别之意,就铺好主屋让她睡了。
第二天醒来,厨房隐约传来锅碗瓢盆的声响,而杨千瑞趴在我胸口睡得正香,是谁在忙活可想而知。我叫醒了杨千瑞,洗漱完出来,餐桌上已经摆好像模像样的早饭了。
我随手抓起个烙饼往嘴里塞,嚼着夸她:“阿姨您做饭真好吃,您儿子就没这手艺,跟他过日子可真够呛。”
赵岚掩面谦虚地笑:“哎呀,那他不是都把时间都拿去练琴了吗。他这么聪明,用心学一学肯定比我强。”
杨千瑞喝了一口炒肝,也拿起个饼啃,缓缓开口:“妈,辛苦你一大清早去徐记买早餐了。”
你说杨千瑞傻不傻,就这些派头,能是自家厨房做出来的吗,非要拆穿。
赵岚没好气地冷哼一声,夹枪带棒:“做饭手艺差点没什么,没情趣才真的过不下去。”
“您怎么胳膊肘还往外拐呢!”杨千瑞脸色快比碗里的肝还黑了。
赵岚不紧不慢地说:“他都知道拍马屁哄我开心,就你不懂事,成天就会给我惹麻烦。”
杨千瑞低声下气:“是是是,都是我的错。”
赵岚说:“那我给你个赎罪的机会,你好好陪我过个年,给我做顿年夜饭。”
杨千瑞踌躇道:“您……真不回去了?丢我爸一个人在家过三十啊?”
赵岚冷哼一声:“他可不是一个人。今天王老板,明天李秘书,美国总统都没他忙,多的是人陪他。”
杨千瑞劝:“妈,您别和我爸置气了。他那生意做得能不忙吗,年关正是应酬最多的时候。”
赵岚说:“你还帮他说话,你知道他都怎么说你的吗?他连琴都能给你扣了,你说他还有心吗?”
回忆起那天的场景,杨千瑞哑口无言,默默进食。
年三十的晚上,我买了烟花炮竹在院子里放。我点一炮,杨千瑞点一炮,赵岚害怕不敢靠近,我们一边一个,架着她点亮了最后一炮。
吃夜宵时,敲门声响了。我去开门,见到杨父风尘仆仆地站在门口。我做不到对他彬彬有礼,但也没资格拦着他找老婆,就敞着门,转身自个儿进屋了。
他轻车熟路地将门闩合上,跟了进来,走到赵岚面前说:“别闹了,跟我回家去吧。”
赵岚并不给好脸:“一屋子人,一个招呼不打,都不认识啊?对你那赵钱孙李都礼貌得很,对家里人就呼来喝去,唯你独尊!”
杨父放柔了声音:“岚岚,这些事以后再说,先回家。”
赵岚把碗一拍,怒喝:“我吃儿子给我煮的饺子呢!他会给我包饺子煮饺子,你呢?就会爽约让你助理给我买这买那!老娘稀罕那些玩意吗!当初我嫁给你的时候不知道比你有钱多少倍!”
“是……我错了岚岚,没有你就没有我的今天。”杨父低头。
赵岚哼了一声:“反正我说的话你也不爱听,我唯一宝贵的儿子你也不想认,你干脆自己过去得了,看着你就来气。”
“其他的我能慢慢哄你……”杨父坚决道,“但他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赵岚发了飙:“我要你哄啊杨孟!大不了离呗!反正儿子也大了不用争什么抚养权!他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你不疼我自己疼!”
杨父低吼:“我不疼他我黄了项目陪你去美国看他演出!我不疼他给他拍那么贵的琴还放任他走音乐这条不归路!你看看他都走歪到哪儿去了!玩玩也就罢了,真心实意要和男人过一辈子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们还能结婚生孩子吗!”
赵岚毫不退缩地回敬:“生孩子什么用!生了也跟你一样,个个都赶出家门!有跟没有有什么区别!”
我和杨千瑞面面相觑,虽然话题中心越来越往他身上偏,但我们都明白,他只是个挡箭牌。我们心有灵犀地同时往外挪,逃离这个硝烟弥漫的战场。
没往后退两步,就被赵岚眼尖逮住了,戳着指头点名:“哎你俩,往哪儿去呢!过来陪我看电视!还有瓜子!说好了给我剥的,剥哪儿去了!”她敲着面前空空的碗。
我和杨千瑞讪讪对视,只好一左一右挤到她两侧,勤勤恳恳挖出瓜子仁,放进碗里。
他爸就靠门边等着,耐力真是不一般,跟铜像似的纹丝不动。碗里逐渐堆出一个小山包,赵岚一把全倒进嘴里,爽快地嚼啊嚼,对杵着的人视而不见。
《难忘今宵》开始唱响,杨父最终败下阵来:“我就嘴上说说,又没真拦着不让儿子进来,是他自己不愿意回来。”
杨千瑞立马攥住了我的手,坚定道:“爸,我要回去也是和逸杰一起回去。”
杨父沉沉地叹了一口气:“记得把你妈捎上。”
第75章
小小的一方天地四季轮换。
踩着屋檐瓦片叫春的母猫下了一窝崽,三花生着生着没墨了,最后一只淡成了全白色。母猫是个潇洒的性情,躲在杂物间把猫崽奶到一个月大,主动让了地盘销声匿迹。一只只拎着奶猫的后颈,向附近的街坊邻里推销。杨千瑞抱着最后那只白猫依依不舍,想留下养,被我无情否决。
“你一个月能在家里待几天啊?别指望我管它,我忙起来昏天黑地什么都管不了。”
“好吧……那不养了吧。”
打开冰箱柜,一层是满满的罐装可乐,另一层被劈成两半的大红西瓜占据。刚买的新鲜蔬菜无处安放,只好端出一半西瓜,命令那个穿着大裤衩子追着摇头风扇吹风的人就地解决。
吃完这个,墙角还有十几个圆溜溜的大西瓜排着队等待处刑。心软耳根子也跟软,一看老太太推着个板车汗淋淋地叫卖,大手一挥就买了半车,吭哧吭哧往屋里搬完,车轱辘再往前滚时就轻松了许多。
“本来打算给你装个空调的,这下好了,钱全给你拿去买西瓜了。你晚上抱着西瓜睡吧,凉快。”
“西瓜几个钱空调几个钱啊,不舍得给我花钱就直说,甭拿那套歪理糊弄我。”
“哎您好!上门装空调的,哪个屋啊?”
“师傅跟您打个商量,现在退货还来得及嘛?”
“这边这边!卧室!别听他瞎说。师傅您吃西瓜不,冰好的我给您切两块去。”
两树桂花的香气被风吹到巷口,路过的小孩见大门敞着,偷摸进来薅一把攥在手心猛嗅,见到人就一溜烟跑了,甩飞的拖鞋还得给他送回去。
一场夜雨将没来得及采摘的桂花全打了,一早起来望着满地黄色的碎点,像及了那夜星空的延续。我们去了趟南京,辗转打听到彦良家的地址,将唱片公司转的版权费尽数交付,慰问老人。告别后直奔陵园,找到墓碑,献上迟到的花束与眼泪。
“回去时买两只桂花盐水鸭带上吧。”
“好,给你爸妈送一只吧。”
整个院子的雪扫在一起也不够堆个雪人,只把手冻得红彤彤。躲回被窝看漆黑的夜色被灯笼红光晕染,白色雪花纷纷扬扬,期待明天能攒够雪粒,堆两个雪人。
太冷懒得下厨,桌上只有赵岚送来的几份卤菜,以及劳苦功高连轴转了几天的铜锅。一包沸腾的火锅底料养活两人过一天,撕些菜叶子,丢点肉卷进去凑合凑合下肚。
“这次是真的只有我们两个人过年了。”
“嗯,以后也都是。”
如此这般循环往复,直到我们迁出胡同,买了自己的房子,搬进新家。卧室睡了几个月,总觉得缺点什么。最后对着床头那片白花花的墙,茅塞顿开,少了一张大大的双人合照。
去照相馆道明诉求后,被逼着换上了两身廉价西装。摄影师一脸了然地说他有朋友专门策划同性婚礼的,问我们是否需要。
我的“谢谢不……”说到一半,就见杨千瑞眼里亮起憧憬的光,只得改口:“成,劳烦您了,给我们个联系方式吧。”
婚礼的日子是赵岚拿八字去算过的。我好奇她是如实对大师坦白性别呢,又或者,是将我还是将杨千瑞篡改成女方呢。
我猜前者的概率大一点。
总归没出什么岔子,请柬发了许多,收到回信的却不多,即使注明了“谢绝礼金,聊表寸心”。
相当一部分是海外来客。苏珊带着珍妮,老马带着莉莉,Joe依旧孤身一人。Alice并未到场,但送了一份贺礼。我们在彦良的座位放了一束火红的郁金香。
婚礼的背景乐是我们一起挑选的,循环播放披头士的《In My Lif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