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又往前走了走,算是看清了那人的衣着打扮,若没看错应该是太学的内舍生。太学隶国子监,只招收两百人,这人一副内设生打扮,学识应该不浅。一旁白玉堂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低声道:“瞧什么呢,这书生有你家五爷好看?”
展昭笑瞋他一眼,几步上前去。那书生似乎是听见了脚步声,转头来看,先是一怔,随即躬身一揖,道:“阁下可是南侠展昭?学生颜查散,久仰南侠客大名。”语罢起身,抬眼间正瞧见了一直走在展昭身侧的白玉堂,目光一顿,赶紧道:“上次多谢白兄解围,只是上次白兄行色匆匆,学生还没来得及......”
话没说完,白玉堂已经有些不耐烦,伸手攥了展昭右手,道:“猫儿,进去了。”
展昭不好意思的朝颜查散笑了笑,伸手轻轻扯了扯白玉堂的衣袖,问道:“泽琰,你们见过?”
白玉堂一怔,捏下颌,半晌道:“没印象,大概是认错人了。”
“认错人?”展昭挑眉,若说是认错别人了他还能信,白玉堂这张万里挑一的脸能被认错,那不是眼瞎就是存心没话找话了。白玉堂斜眼瞧他,故意在他手背捏了一把:“你这猫又想些有的没的了,还怕你家五爷跟别人跑了?”
展昭闻言却是裂唇笑了出来,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开玩笑,满天下除了爷,还上哪去找能配得上你的去。”白玉堂闻言‘哈哈’大笑起来,把经过的王朝下了一跳,脚步不自觉的癫了一下。
赵祯一早便派了宫中的几名暗卫,将展昭在宫中当值时带来的几件简单的行礼送来了开封府。展昭刚迈进院子便见两名御前暗卫打扮的男子坐在自己小院里,捧着年前他特意埋好的一坛女儿红在手里转来转去的瞧。院子里两人听见有人进来,抬头瞧过去,然后其中尚未过弱冠之年的青衣少年乐呵呵的把酒坛子举了起来,声音带着十六七岁少年特有的沙哑,道:“展大人,把这坛子酒送我成不?”语罢嘴巴一咧,露出两颗小虎牙。
展昭愣愣的点了点头,站得里门口稍近的青年无奈的叹了口气,伸手揉揉额角,余光瞟了一眼那搂着酒坛子蹭的少年,转身朝展昭拱手道谢:“多谢展大人,皇上命我兄弟二人来给展大人送行礼,现在东西送到,我等告辞了。”语罢,招呼那少年道:“小四,走了。”
抱着酒坛的少年应声从石桌上跳了下来,几步窜到那青年身边,跟着一起出了院子。可刚走出没几步,那少年又抱着酒坛子退了回来,站在院门口往后仰着头瞧展昭。直到把展昭看得浑身发毛,才突然裂唇一笑。刚刚出去的青年远远的又喊了一声“小四”,少年应了一声,抱着酒坛子乐颠颠的跑了。
白玉堂伸手指戳了戳展昭后脑勺,问道:“怎么,认得的?”
展昭拍掉他的手,抓了抓自己的脑袋,道:“前头出去的那个姓封,一直叫封二,本来姓名倒是不知道。后面那个小个子倒是没见过,不过。”展昭伸手捏捏下颌:“瞧样子功夫了得。”顿了一下,又补了一句:“当然比其他九个暗卫。”
白玉堂瞧着他有些无奈,伸手揉了揉他的脑瓜顶。
开封府大门口,进去通报的王朝赶了回来,请那一老一少进了府。那书生颜查散一身的太学内舍生的袍子,腰间一块老玉,和其他的太学学生没甚区别。只是他身后跟着的老者,虽说是一身大户人家的管家打扮,但衣着打扮确实是略显寒酸。但若这颜家早已落魄应该是进不来太学的,难道是当家的太过节俭?
两人随着王朝一路来了客厅,王朝道包拯现在还在书房,然后告辞离开。颜查散赶紧躬身道谢:“多谢这位官爷。”说话时模样谦逊,只怕是太学里的那些老儒生瞧了,一眼就会喜欢上。只是跟在他身后的老者似乎有些不愿意,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
王朝微微怔了一下,回礼离开。
那被唤作封二的男和被他叫做小四的少年本是踩着房顶往外走,却瞧见王朝带着颜查散和老者进了客厅。少年搔了搔下颌,伸手扯住封二,道:“老二,那书生瞧着眼熟得很,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封二闻言斜了他一眼,道:“叫二哥。”说着朝客厅瞧去,目光在颜查散身上转了好几圈,抬手攥住少年的手指就往皇宫方向赶,口中道:“确实瞧着眼熟,样子记住了?回去问问老大。”
少年点头表示记住了颜查散样貌,顿了下又伸手去扯他辫子,口中嘟囔着道:“老二啊,记住也没用啊,我不会画画啊。”
封二腿上动作一僵,默默扶额,嘀咕道:“倒是忘了你这小子的手和鸡爪子没什么两样。”少年闻言倒是有些不乐意,一边嘟囔着‘鸡爪子,鸡爪子’一边用手挠他的脖子。封二被他折腾的烦了,干脆把他两只手全都攥住,点了睡穴再把人往肩上一扛,最后长长舒了口气,用手指按了按额角。
包拯本是在书房里与八贤王和庞太师商量出使辽的事情,听见王朝来报都愣了一下。“颜查散?”包拯捋着自己的胡子想了半晌,突然一拍庞太师的肩膀:“姓庞的,若我没记错,颜查散就是你那同窗颜大人的三子吧?”
庞太师怔了下,半晌道:“颜老弟的三儿子叫颜行。”说着戳了戳八贤王:“王爷,是你师弟的儿子吧?”
八贤王也跟着一愣,随即摇头:“我师弟姓燕,他儿子不是让统儿丢边关去了,这会儿应该和小谭他们在一块儿呢。”话音刚落,只见包拯已经走到了门口,一脸无语的瞧着他们两个,瞧那表情明显是‘瞎猜什么呢,去看看不就妥了’。
客厅里颜查散规规矩矩的站在一旁等候,既是来拜见长辈自然要守礼。他那老仆颜福也了解自家少爷老实脾气,跟着站在一旁候着。两人站得像根竹竿,把进来送茶水的丫鬟吓了一跳。
过了又有一盏茶的功夫,客厅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颜查散扭头去瞧,正见包拯进了客厅,赶紧上前躬身行礼:“草民颜查散,见过包大人。”一抬头瞧见后面跟着进来的庞太师和八贤王明显一怔,显然是没想到这两位也在开封府里,这大过年的。随即又是躬身行礼:“草民颜查散见过太师,王爷。”
庞太师这么一瞧人,‘哎呦’一声,道:“这不是老颜家的独子。”语罢快步上前去伸手托起颜查散,道:“几十年未见,贤侄果然一表人才。”说着上下打量他一番,道:“怎么,贤侄考进太学了?你爹近来可好啊?”
这颜查散之父为人正直,曾任县尹,包拯和庞太师当年曾代天子体察民情,与其父相引为知己。且其赶考时刚好赶上八贤王作主考,虽说最后落榜,但因其性子憨厚老实,但是条件相较其他考生而言不是很好,所以八贤王在他落榜回家时也特别关照了一下。因其两袖清风,就算当了个官,家中也依旧一贫如洗,前几年病逝后,基本是没给家里留下什么财产。不过还好颜查散之母郑氏会织布,也能补贴些家用。
庞太师话音刚落,那老奴颜福倒是抹起了眼泪。只道是颜家老爷五年前就已经病逝了,自家少爷本应守孝三年,但是少爷又多守了两年,才奉其母郑氏的要求,前来开封府参加明年的秋试。也还好当年的颜老爷做过一个不大不小的官,而颜查散也自幼熟读经书,且为人谦逊好学,进考太学也没有多麻烦。
包拯、八贤王耐心听了那老奴哭诉,庞太师倒是有些受不住,在一旁闹心的直咽唾沫。
直到那老奴颜福说的差不多,哭的也够本了,颜查散才从怀里掏出一封布包的书信出来递到包拯手中,道:“晚辈临行前,家母将这封信交给晚辈,要晚辈务必将它送到包大人手中。”
包拯赶紧接了书信过来,交给一旁跟了几十年的老奴包福暂时收好。
庞太师与包拯见到颜父时刚好赶上颜查散满月宴,一晃几十年过去了再次见到,难免有些唏嘘。本想留他晚上吃了饭再回太学宿舍去,不料赵祯派了一个身边的吴公公过来,说是找三人商量些要事,只得作罢。
颜查散告辞后带着老奴离开吗,在大门口远远地便看见一红一白两个身影站在糖人摊子边上。展昭把巨阙塞给了白玉堂拿着,自己一手指点着下颌,盯着那些糖人犯难,似乎是瞧上了好几个,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取舍。
一旁白玉堂一身的雪缎华服,腰间一柄环首刀,一柄雁翎刀,肩上还扛着一柄展昭的巨阙,任谁瞧着都累。不过白五爷本人倒是觉着挺轻松的,见自家向来是照着无法无天来宠的猫儿看着糖人难以取舍,干脆的大手一挥道:“老板,都包起来,咱们回去慢慢挑。”
展昭赶紧拿了个白衣小糖人下来,阻止道:“不用,就这个。”然后扯着白玉堂低声教育:“泽琰,你不是说你挣钱不易的,还这么浪费。”
白玉堂笑道:“爷宠猫爷乐意,爷挣了钱不给你花给谁花。”
展昭闻言,脸红望天。
☆、第94章 豆沙元宵
颜查散远远地看见白玉堂和展昭在糖人摊子边上,赶紧追上去,口中喊着:“白侠士留步!”
白玉堂刚刚也算想起了颜查散是什么人,不就是几个月前在常州的那个被偷了钱袋的落魄书生么。白玉堂伸手扶额,难得管一回闲事,管了个麻烦回来,这怎么就阴魂不散了。展昭也听见身后有人喊,扭头要回去瞧,却被白玉堂一把攥住看手,然后脚上步伐加快,三晃两晃的不加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