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打电话时,她知道家里的荷花开了,很想看看。
“小时候,我经常放学后和姥姥去摘莲蓬,在池塘里就剥着吃。你姥姥总是摘一片大大的荷叶,盖在我头上,”舒岚回忆起儿时的夕阳,波光粼粼的池塘中微微荡漾的小船。她笑容里是很深的眷恋,“我就想看看家里的荷花,是不是和我小时候开得一样好。”
唐泯的心闷闷地疼,他已经习惯了这样连绵不绝的疼痛,还能跟着笑:“肯定一样好看。我让爸爸给你想办法。”
能有什么办法?
他们和老家差不多断了联系,而亲朋好友都出门在外。老人家耐不住这样的奔波,无人能够帮忙。但这是舒岚一年多以来,唯一的一个心愿。他必须努力去满足。
唐栩叹了口气,走过来俯下身亲了亲妻子瘦得凹下去的脸庞,温柔地笑了笑:“我去给你摘,保证是整片池塘最美的那支。”
临出门前,唐栩似有感应地回过头,笑里有泪光:“岚岚,你等着我。”
舒岚也笑了。
她想起两人年轻时刚确定关系的那一天。唐栩送她回校。都走到寝室门口了,她突然想吃烤红薯,想得抓心挠肺。
唐栩也是这样,快乐地应了下来就往外跑。跑了几步,他回过头来双手成喇叭状高声道:“岚岚,你等着我!在原地等我!”是那样好的青葱岁月,那样洁白无瑕的爱慕。
这一等,他们就相互扶持着走过了十八年。
人生却没有下一个十八年了。
唐栩匆匆忙忙地走了。这一趟来回起码得八个多小时,最快也是在晚上九点多赶回来。他上了车,把油门踩到底,向着老家驶去。
唐泯坐在床边和舒岚说话。
她这会儿精神不错,很想和宝贝多说几句。
唐泯很乖,聊了会儿后趴在床头,抬眼看着舒岚,轻声应着。
“宝宝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唐泯一呆,脸颊爆红。和妈妈谈论这种事情,总觉得有点羞耻,而且他自认为还没到谈恋爱的年龄。
“我不知道……妈妈!说这个也太早了!”他把脸埋进舒岚手中,撒娇似的蹭了蹭,羞得不肯抬头。因而也就错过了舒岚眼里的泪水。
太早了。
是啊,太早了。
她多希望还有时间和宝贝聊感情,看着他找到相伴一生的那个人,再陪着唐栩一年年变老,直到彼此头发花白。
可是就连这个黄昏,都变得格外难熬。
六点多的时候,天色暗下来。病房里还没开灯。
舒岚说了一下午话,口干舌燥地想喝水,唐泯起身去门前的小桌上给她倒。
他倒出半杯,又拿过自己的杯子,慢慢地来回荡着,时不时稚气地吹两口,希望它凉得快点。
舒岚望着宝贝削瘦挺拔的背影,目光渐渐涣散,再开口时轻得像句呢喃:“宝宝,妈妈好疼啊。”
这是她第一次在唐泯面前示弱,说自己疼。
唐泯的手猛地抖了一下,痛得浑身发抖。杯子摔下来,掉到地上。热水洒了他一身。
他像是感觉不到烫一样,蹲下去捡起来,仔细擦拭干净,却始终不敢回头。滚烫的泪水大颗大颗地从眼眶坠落,他愣是咬着牙没溢出半点哭腔。
“宝宝,妈妈坚持不住了。”舒岚的声音弱下去,低低地叹息。
唐泯重新倒了一杯开水,机械地左右荡着。他眼前一片水雾,看不清东西,声音也抖得厉害,一句话说得支离破碎:“可是……可,妈妈……妈妈等等爸爸。”
没有人回答。
他垂着头等了许久,却再也没有听到熟悉的声音响起。
穿堂风呼啸而过,把唐泯嘶哑的呜咽吹散了,劈头盖脸的黑暗带他走入了无止尽的滂沱大雨中。
梅雨季来了。
第41章 疼吗
刚下高架,唐栩收到医院的通知。
他看似平稳地在路边停了车,沉默地听医生把话说完。挂了电话,有将近一分钟的时间,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直到把那几个字来来回回掰碎了,他才找回通往人间的路,感到迟来的痛彻心扉。
路灯昏黄,灯下转悠着密密麻麻的小飞虫。
再正常不过的一个夏日夜晚。
唐栩一动不动地趴在方向盘上,泪水打湿了衬衫袖子。
没过多久,他突然惊醒般坐起来,双手狠狠地抹了把脸,那点脆弱便从面上消失殆尽。
他拿过手机给严连打电话,接通后就一连串地急切说道:“老严,岚岚刚走,我还有两个小时才能到市里。我怕宝宝受不了,能不能麻烦你或者严寻去医院看看?”
酒店里很吵,严连看到联系人的时候就有种奇妙的预感。
严寻一直关注着这边,见状大步走了过来。
父子俩对视一眼,到走廊上去接电话。
唐栩话音刚落,严寻脚下一软,浑身冷汗都冒了出来,铺天盖地的恐慌揪紧了他的心脏。
他急得语无伦次,张腿就往电梯口跑:“糖糖,我的糖糖……我要去找他。”
严连的鼻子也酸酸的,他没法扔下一大群合作伙伴不管不顾地离开。只能按了按眼,拭去那点泪意,跟着跑了几步在后面叮嘱:“你打个车过去!照顾好泯泯,我们马上过来。”
回答他的是严寻神不守舍的胡乱点头。
严寻冲到马路上,边跑边拦车。
浓烈的悔恨甚至让他开始呼吸困难。为什么今晚没留在医院,为什么在糖糖最需要他的时候,身边却空无一人。
暴雨将至。
天沉下来,街上刮起了大风,把隐藏在暗处的枝叶吹得呼呼作响。
两分钟过去,路过的每辆车都载满了乘客,没有一辆肯停下来。
严寻心急如焚。只要一想到唐泯会是怎样撕心裂肺的痛苦,就片刻也等不下去。
看了看路程,他咬了咬牙,飞快地跑了起来。
一盏盏路灯把影子拉长又缩短。
快一点,再快一点。
到糖糖身边去。
严寻跑过了一条条街,心脏像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他不得不按紧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呼吸间都是血味。
四五十分钟的路,被他硬生生的二十分钟赶到了。
跨过住院部的大楼,严寻用光了全部力气,双腿一软,险些跌坐在地。他两眼发黑,耳膜鼓噪,大脑也嗡嗡作响。
这是严寻长这么大以来,最狼狈的一次。
电梯停在十三楼。严寻踉跄着走出去。
他害怕得要命,却又祈祷着一眼看见唐泯。
入目所及是一片白茫茫。空空荡荡的走廊,白炽灯冰冷地打在地上。一切都显得寒凉入骨,把身处其中的生气都冻住了。
唐泯抱着腿蜷缩在走廊尽头的长椅边,头抵在膝盖上,轻微地发着抖。
走廊太长也太深了,唐泯穿着白色T恤,把自己缩成了小小的一团。在这个冷酷无情的世界里,孤立无援地抗争着,仿佛要被这方苍茫的空间吞噬掉。
他今年还不到十五岁,生日就在不久后的八月初。他偷偷地告诉过严寻,今年的生日愿望,是希望妈妈早日康复,一家人团团圆圆。
这个愿望甚至还没来得及诉诸于口。
严寻被这幅画面刺痛了眼,心脏像是被一只巨大的手揉捏着撕碎了,行尸走肉般来到唐泯跟前。
他不敢说话,生怕引发唐泯的崩溃。
死寂般的沉默持续了许久。
直到唐泯动了动,慢慢地抬起头来。他神色平静,视线没有焦距地飘在空气中。
又过了好一会儿,就在严寻忍不住要抱他起来时,唐泯才开了口,声音哑得不成样子:“严寻,”他喊了一声,好像在思索着,又好像是单纯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轻不可闻地说,“严寻,我没有妈妈了。”
严寻呼吸一窒,眼泪顷刻间模糊了视线。他俯下身用力地把唐泯抱入怀中,才发现两个人都在发抖。
天空被撕裂成两半,暗处是倾盆大雨。
唐泯窝在沙发里,不言不语地沉默了好几天。
舒岚的老家有个习俗,下葬时必须要看好日子。她的好日子在五天后。
唐泯觉得有点可笑,人都没了,哪里来的好日子呢。再好的日子也都与她无关了。
留着的,只是生者的哀鸣。
从那天在医院里被严寻抱走之后,唐泯再也没有开过口。
唐栩被繁琐的后事弄得焦头烂额。但尽管忙成这样,他还是要每天抽出时间和唐泯聊天,关心宝贝的身体和心情。
唐泯一如既往地沉默着。他看着唐栩的时候,眼睛里什么情绪都没有,连痛苦都看不见。
正因如此,唐栩才格外的担心。他怕唐泯把所有的悲痛都藏在心里,发泄不出来也消散不了。
从舒岚走后,严寻就几乎住在了唐家,一天二十四小时寸步不离地守着唐泯。甚至连对方洗澡,他也要靠在浴室外安静地等待,偶尔和唐泯说上几句,哪怕没有任何回答。
所以严寻是第一个发现唐泯不对劲的。
有天中午,唐栩给两人叫了肥牛米线。那家店是新开的,他们之前没有尝过,送过来后才发现里面有许多胡萝卜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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